媒体评论
无人区 by 杨志军
2018-9-25 18:43
蛰伏多年,杨志军再次出现在人们眼前的时候,不再只是那个满足于温情脉脉讲述藏獒与人类之间情感的作家。新作《无人区》中,展露的是宏大的自然命题,通过狂热淘金中人伦的丧失来誊写生命的变奏曲,进而通过对神秘圣地的描绘,对千古传奇的叙述,展现广袤红尘与众生百态。
无人区中的呐喊
杨志军自05年《藏獒》系列掀起百万阅读狂潮之后早已成功跃居畅销书作家,多年的传统写作和高原生活不仅成就了他高质量的文学之风更为作品带来独特的、神圣的“高原”味道,因此,被誉‘荒原作家’。近日,最新力作《无人区》由时代华语策划,江苏文艺出版社出版。这部新作对高原神秘地带的演绎是极具震撼力和颠覆性的。
“现在全世界都在关注中国的西藏,那么真正的西藏精神是什么?我一直在思考。”在采访新书《无人区》的时候,作者杨志军一开场就引入有关西藏精神的话题。《无人区》讲述了本世纪八十年代初的一个冬天,发生在地球之上、中国西部的一种万众一心走向灾变的悲惨举动。数万淘金汉分别来自青海、甘肃、新疆、四川、宁夏五省区。他们中的许多人在此覆灭,尸骨无存,只留下眼望雪峰摇摇欲坠时的惊叫,只留下雪石冰岩掩埋人的一刹那,生命的最后一声哀鸣。小说通过对神秘圣地的描绘,对千古传奇的叙述,展现的却是广袤红尘与众生百态,成熟作家甫一出手人性万丈的高草如风摇摆,在洞察人情、世事中一切灰飞烟灭。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无人区,而这是一场通过信念的坍塌来检验人性的过程,也是一场对于人性本真的重塑和回归。
不是执着于荒愁,是我本茫然
近代的小说总是密布阴霾,不似古代小说满纸凄清。也许是苦难贫瘠的近代离今天的我们尚未远去,因而真实感有迹可循,无法模糊那些还印刻在国人骨子里的沉痛,更无法添加与现实相距太远的浪漫。
我看《无人区》,像是身处高原险境,旁观者一群淘金客的愚昧和暴力,通篇都被窒息感相逼——我知他们不会挖到金子,但预测不到那些被欲望俯身的男人们,错误的路能走多远。
多年前也曾在阅读一本小说的时候几欲窒息,只是那本书声名贯耳——《呼啸山庄》。我无意将《无人区》比作《呼啸山庄》,这样有附会之嫌。只是当我再次面临一种阅读压迫感,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唯有《呼啸山庄》——两者都让一个恶魔般的荒原蛮子成了小说的主角,《呼啸山庄》的庄主是仇恨的奴隶,《无人区》的淘金客是贪欲的奴隶,二者躬身于无法救赎的歧念。
要我对此书说些什么,我实在一言难尽。确切的说,在赤裸血腥的情节面前,我们所有的才情、证词和表达,全部都虚弱得不必存在。
不看到小说结尾,我们无法理清到自己的思绪,还是杨志军在书中为我们梳理了这本荒原小说的主魂:人类茫然的事情太多,最重要的是对自身的茫然。
一位文艺女作家曾向我叹息,这个时代的我们乏善可陈,乃至于必须要通过追寻体制、民主、自由和死谜才能感知精神,必须要通过活生多变的声色才能感知肉体,当感知自我都要经过那么曲折的途径,便是我们离自我越来越远的证据。我那时回敬她说,将你丢入一无所有之境,你就知道你对今天的抱怨是多么矫情。
看《无人区》的时候,我歇下来想,我和那位女作家的想法都太天真了,我们的想法是只有在丰衣足食的时代才能存在的想法。想以此来探讨自我人性,显然太过狭隘。
要看清自己,这是多么艰难的事。我想《无人区》的意义之一,便是剥走我们的所拥有的一切:和平、自由、体制、温情,甚至人性,让我们作为一个看客旁观和汗颜,没有了这些,我们会不会如这些贪欲的奴隶一样,像一个野兽般,为物质不择手段,为肉欲不顾廉耻。
我想,如果你是一个男人,被那个时代的贫困所逼,你大概与他们无异。你做得再好,也不过是谷仓哥哥,一生零零落落归于怯懦。更多的是成为张不三,分不清是非方向,所做的恶无所极其,一生昏昏暗暗不能善终。
而作为一个女性,我读这本书,感到被凌辱,又身怀悲悯。所有女人在男人面前都是弱者,所有男人在自然面前都是无能者,而所有男人在无路可走的时候,会娇弱的想起女人。
小说的结尾是,男人们淘金失败,女人们因爱之因陪葬于此。侥幸活下来的,最后都是一无所有的离开了金场,变得日益不堪,剩下忏悔度日,剩下忘却度日。
他们常常想起当年为之热血和犯罪的女人,我觉得那不是男人对女人的思念或爱情,只是生活廖然的一种快慰想法。
他们常常想要忘记当年的罪恶,归于平静,我觉得那也不是男人对善良的觉醒,只是心太虚,需要一点正面的东西填补。
人类茫然的事情太多,最重要的是对自身的茫然。他们始终茫然,不知所向。
或许,在一个物质贫瘠的荒蛮年代,说出人性和自我,太过矫情。而今,贫瘠的年代是过去式,很多人不必被生存所迫,野蛮的对待生活。而贪欲和茫然,作为一种至今尚未治好的病,代代遗传。
这也就是为什么看了《无人区》这种并不香艳的荒原小说,却久久难以解脱的原因——唯有被带入真正的荒原之境,得知何为人体兽性,何为淤泥之花,何为力不从心,才能获得一种关于生命知照——没了,才知道什么叫做没了。没了,才知道什么叫做拥有。
《无人区》不是一本香艳热辣的小说,不是一本清泪逼眼的小说。它厚重难扛,它密布愁云,它让你背脊发凉。我欢迎这类荒原小说的回归,你知道,那不是执着于荒愁,是我本茫然,久待一语来道破。
在荒原上
文/曾锐
杨志军有很多标签:军人、农民、记者、纯文学作家、畅销书作家……而《藏獒》系列的成功更为他带来不胜枚举的光环——百万畅销作家;各文学奖获得者;两岸三地、门户网等各种榜单居高不下;全国第十届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优秀图书奖;第七届茅盾文学奖提名等等……然而,纵观杨志军的作品,在各种冠冕之下,总是有着最深邃、最本质的精神内核:在精湛的事中抖落人伦精义的余晖,在巧妙架构中沉潜世事哲思的朝曦。在杨志军的创作轨迹中,我们不难发现,这位有着“荒原作家”之称的写作者总是通过他独特的视角向我们展露出一幅幅万仞炎凉画卷,一帧帧雄壮而悲凉的朝圣之旅……
《无人区》的问世,再一次为这位作家打上了浓重的“荒原烙印”,不同于以往的以动物(比如藏獒)喻人,杨志军这次更为直接地将视角落在了芸芸众生,更加孤绝的唐古特,更加神秘的无人区,在神奇红狐狸的统领下,传奇迤逦而出:富贵与凶残并存的黄金台、生命与尊严的窑洞、传说与谋略的山洪、乃至最隆重的恩典——“天葬”,杂花生树,群莺乱飞。杨志军朴实而凝练的笔调不但贯穿了这个宏大架构,同时也雕琢出了世间百态,如琢如磨如切如搓:柔情而怯懦的谷仓哥哥、精明而干练的张不三、凶残的杨急儿。这不仅仅只是一部王者的谋略论,更有谨小慎微、偷奸耍滑、蛮横无知、憨厚愚昧的众生万态。
小说到这里,已然精彩绝伦,然而,杨志军的野心没有止步于一场战争史,芸芸众生,荒原之上也有爱情。穿插于淘金的冒险,随着女人的出现总会因而奇诡而粗犷而简单甚至粗暴,但我们的作家依旧用他的笔调饱满这些血肉,在沙砾与风雪中倾述柔肠——因爱而存,因财而亡,就像唐古特大峡的雪崩,发生于一霎却镌刻一生。没有矫情的腻歪,这个爱情故事非同一般。
一部作品,一部有着宏大的架构和饱满的内容加之凝练的文风的作品,无疑是一部成功的作品,这是就文学本身而存在的价值,是故事的狂欢也是文字的盛宴。杨志军从未让读者失望,总是带来惊喜与喟叹,除以上种种,杨志军在新作《无人区》中,更直接的阐述了人与自然这个原始而时尚的话题:“人类总是凭借自身的意志来改造世界,改造自然,人在这种拼搏中的确显示了他们超群意志和顽强生命力,但有一天自然界在毁灭的同时,人类也将尝到来自大自然无情的报复!”
关于《无人区》的问题
1、从《环湖崩溃》到《无人区》,我发现您的作品具有强烈的预言性,甚至在三十年前,您就预见到环境破坏将对人类造成灭顶之灾。虽然您一直以“荒原作家”著称,但您锲而不舍地在作品中展现环保概念,您的这种敏感从几十年前到现在有什么变化么?我还想问一下《无人区》里淘金者遭遇雪崩这样的事情说的究竟是神论的“报应”还是大自然的报复呢?
杨志军:生态问题已经成为世界性的话题,文明越进步,与自然的冲突也越激烈,人与自然的关系是我们在发展中面临的诸多困境之一,如何解决这个矛盾,给人类以长远的理想生活,也给自然恒久的栖息空间,是难题,也是迫切需要思考并解决的问题。很多年前,我就开始了对人与自然关系的探讨,荒原就是我的自然观的集中呈现,也是我对人与自然关系的形象思考。这么多年,我不是随着时间的消逝而减弱了这个意识,相反,思考的方向越来越鲜明,信念越来越坚定,心情越来越沉重,期待越来越急切。荒原是我最初的精神家园,也是我开始写作的源头。人与自然惊心动的断裂和修复以及人和自然共有的悲伤,便是我在《无人区》表达的主旨。在写作《无人区》的那个年代,我看到的是,自然是坚毅而有忍耐力的,自然也是敏感而有灵性的,淘金者在荒原遭遇雪崩是大自然的愤怒爆发,当它忍耐到极限时,也会用它的能量给予人类致命的一击。就为了黄金,无数人在它的躯体上凿出了无数个洞,它必然爆发,这一点,人也应该知道。神和自然是一体的,我们敬畏自然也就是敬畏神。
2、因为偏远,且环境恶劣,于是无人区便失去了法律与道德的约束,您觉得在这种“失重”状态下的人是何以为人?小说里无论是淘金者还是狩猎者,几乎全是借人性的凶残来表现,您是否也觉得人在那样的状态下会倾向于恶?
杨:这是由人的贪欲和自大决定的,什么时候,人能够意识到自己应该谨守的法律与道德底线,意识到所有生命都是应该被尊重与被善待的,人才成其为人。一定的环境下,人的本性是会变的,或是变恶,或是变善。我写了变恶的条件,也写了变善的因素。人在很多种状态下都会面对善恶的抉择,只要人心中有太多的贪欲,有太膨胀的自以为人类高于一切生命的意念,就会走向随心所欲的恶。希望在于人类毕竟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我们正在努力改正,作家把自然与善恶的关系写出来,警醒世人,就是一种改正的努力。
3、我知道您在青藏高原生活了四十年,那我想问下《无人区》里面的故事是源于传说、纯粹杜撰还是取材于真实事件?如果比照真实历史事件,您觉得小说缺了什么或者多了些什么?
杨:《无人区》有真实事件为依据。最初的材料是零散的,我的虚构就是把它完整起来。小说是真实与虚构的产物。在现实荒原中,我看到人与自然的交恶,也看到人与动物的相依为命,看到所有生命在荒原彼此间是朴素深厚的伦理关系。但更的时候,是自然在为人类倾尽所有,而人类是在最大可能地利用自然满足自己的欲望。在小说里我想写出自然与人的血脉渊源,当人类能够倾听自然的声音时,就会听到启示:荒原和人一样是有思想有灵魂的,荒原和人懂得彼此的意思,他们用各自不同的方式表达着生命的愿望,也表达着彼此尊重的结果。自然与人类签订了和平共处的契约,也始终保持了它的诚信,只要人类不对自然过分攫掠,它都能信守承诺。当人类不遵守规则时就必然要面对自然的灾难付出沉重的代价。比照真实历史,我强化了这样一种思考:人加诸自然的灾难必然以毁灭性的力量加诸人自身。
4、青藏高原一直是很多人心目中的圣地,是80后眼里一生必去的地方之一。能说说您笔下的青藏高原吗?您是想借此表达或者说传递什么呢?
杨:青藏高原至今仍然是我心中的净土,这是我的信念,一生都不会改变。我在文章里曾经说过:哪儿都有天,但至少在中国,青藏高原的天是最蓝的;哪儿都有山,但只有在青藏高原,面对群山的时候,才知道人类的渺小和没有穷尽的未知区域的辽阔。因此我描述的既是一个地理意义上的青藏高原,也是一个人文意义上的精神高地。人必须遵守对高原的信义,在法律和道德的框架内实现人与自然的双赢。
我想表达的是,在荒原,任何对自然的敬畏都是必须的,也是必然的。这是一种理所应当,不是人对自然的施舍,更不是人对自然的居高临下,自然与人的平等与相互尊重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中建立、生长起来的。这种敬畏是无穷无尽的敬畏,是以宗教的虔诚面对长风疾雪、白山黑水、旱沙干野、荒林大泽的敬畏。人类在浩阔的荒原面前只是一粒浮尘,我们所能做的就是谨守生。
5、我了解到,您刚刚在人民文学出版社推出了大部头的新作《伏藏》,请问您是佛教徒么。如果是,我想知道,佛教思想对您的创作有什么影响?
杨:在我眼里,佛教仅仅是一种单纯的信仰。我始终认为信仰并非源于宗教,人可以没有宗教,但一定要有信仰。我在创作中一直寻求人性与佛性的融合。《伏藏》就是我理解信仰和完成信仰皈依的重要记录,伏藏与掘藏的过程即是隐喻,在过程中每经历一次事件,我都仿佛在翻开人性的大山,向着神性的高地攀缘。当人类面对一个物欲横流的世界,有时候无所适从,精神是空虚的,道德是低下的,信仰是缺乏的。我在创作中用我的方式去说,就是在表达我的信仰。从藏传佛教来讲,最早的伏藏鼻祖是莲花生大师,他当时感觉到,他的很多传承不易于传播下去,便伏藏起来,等待后代去发掘。这给了我一种启示,我们既然面对着人类的精神空虚和信仰缺失,为什么不可以挖掘一种伏藏,进而转变为我们自己的精神资源呢?我的创作就是我“伏藏”与“掘藏”的办法。
6、无独有偶,凭借《疯狂的石头》一夜成名的青年导演宁浩拍摄了一部新片也叫《无人区》,号称国内首部西部公路片,虽然是中影集团“青年导演计划”作品之一,被万众期待,但审片委员会的一再卡壳和枪毙,使得上映时间从从去年底拖到今年5月20日,然后再次枪毙,据闻最新消息称修改之后有望通过,但档期最快也得排到2011年。我们这本书和他们的电影有什么联系么?两个《无人区》是一个概念么?我们看这部作品能否找到纸上电影的感觉?
杨:我不知道你说的电影《无人区》的那些事情,也不知道它是什么内容。我的这本书和你说的那部电影没有任何关系。既然毫无瓜葛,自然就不会有纸上电影的感觉。小说有小说的魅力,作家的工作就是把这种魅力发掘、创造、展示给读者,并带去心灵的冲击力和震撼力。我相信我的小说有自身的魅力,能带给读者一定的阅读满足。活的激情,保有对自然的尊崇,与自然和谐共处。这是道德的铁律,也是人类生存的必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