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白雲生

　　五溝和尚看著山邊的白雲落寞的道：“柬書總是要給妳的，我本來就有薦才舉賢的職責，豆沙縣難得出壹個能入我眼睛的人，這麽多年，我頭壹次覺得自己確實是在舉薦賢才，怎麽可能不給妳，不給妳，我又能給誰去？
　　才能這東西沒有忠奸好壞之分，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用之為善，則普天同慶，用之為惡，則鬼哭神嚎，老僧此時的心有千斤重。”
　　“打住，打住，老和尚，妳沒必要這樣難過，如果給我薦書讓妳如此為難，不如就此打住，我不認為壹定要妳的那封信我才能拜師，潁川先生的名號在我看來還不足，蜀中的大儒也就壹個楊雄堪堪入我眼，余者不足以論，我聽說歐陽修先生出自蜀中綿州，我如果登門，他不壹定會把我攆出去，範仲淹先生這時候也在倒黴，如果我去饒州，他得到我這樣的賢才妳說會不會感到欣慰？韓琦，富弼的情形也不是太好，現在都準備廣招門徒，我混進去不算太難吧？為什麽壹定要跟隨名不見經傳的潁川先生？”
　　慶歷三年的“慶歷改革”失敗了，這在中國歷史上有著深遠的影響，歐陽修，範仲淹，韓琦，富弼這幾位光耀千古的人物相繼被皇帝貶斥到了地方，在別人倒黴的時候去投奔，雲崢並不認為是壹個很難的事情。
　　書就是拿來讀的，從林縣令的筆記裏他能讀出很多別人讀不出來的新學問，與其說雲崢在學習林縣令的體會和心得，不如說雲崢是在把林縣令的手劄當做壹份隱晦的時事報告在研究，從這些手劄裏他看到了壹個和歷史上講述的不壹樣的大宋朝，也看到了壹種不壹樣的政治環境，這裏根本就沒有史書上描述的那樣好。
　　五溝和尚與笑林道士驚駭的對視壹眼，他們不明白雲崢這個鄉野間的小子緣何會有這樣高遠的目光和見識，這出乎了他們的預料之外。
　　笑林道士端端正正的向雲崢施禮道：“能告訴我們這些事情妳是從何得知的麽？這些事情就算是成都府也沒有幾個人清楚明白的知道起因和後果。”
　　雲崢笑了壹下對笑林說：“我得知消息的途徑很是狹窄，最多只算得壹家之言，自己的壹家之言，林縣令的所有手劄和塘報現在都在我的手裏，剛才問過藍藍小姐，她已經把這些書籍塘報，以及他父親的手劄全部送給了我。
　　這些事情都是有跡可循的，只要用時間和事件這兩條脈絡去尋找，總會找到些蛛絲馬跡的，最後只要歸納總結，就離事情的本來面目不太遠了。”
　　五溝長嘆壹口氣道：“林元壽死的太冤了，明明已經簡拔出來壹位賢才，卻不知道使用，白白的把性命葬送在這貧瘠的豆沙縣，嗚呼哀哉！”
　　“老和尚，我只能告訴妳壹件事，我真的不是壞人，我只是想好好地活在這個人世間，不受其辱，不受奴役就足夠了，人家只要不犯我，我就不會去麻煩人家，只想簡單的活著，快樂的活著，怎麽樣？我已經算是剖明心跡了，趕緊幫著我些薦書吧，入秋之後我想隨著商隊走壹趟成都府，如果那裏還算不錯，我就不回來了，這樣對大家都有好處。”
　　五溝和尚還是不住的搖著肥碩的腦袋，站起身來去禪房書寫薦書，雲崢不清楚他搖著腦袋到底是什麽意思，總覺得這個老和尚不地道。
　　薦書寫好之後雲崢仔細地看了壹遍笑著說：“雖然妳將我誇得世間少有，但是啊，我還是覺得妳這樣書寫還不足以道盡我的過人之處，至少我強大的算學根底妳根本就沒說。”
　　“妳想做出頭的椽子？如果妳想壹鳴驚人，我這就回去重新寫壹份，絕對會把妳在豆沙縣的事跡說得清楚明白，好讓世人知道又有壹位絕世英才降生到了人間。”
　　聽到五溝和尚這樣說，雲崢笑著搖頭道：“我還是本分壹些吧，在妳們面前能夠胡言亂語，要是在別人面前也這樣說，人家會以為我輕佻。這樣寫已經很不錯了，老和尚謝謝妳。”
　　酒喝得差不多了，烤雞也只剩下了骨架，雲崢拍拍屁股站起來，向兩位出家人唱了壹個肥喏，就把手背在後面，施施然的乘坐著自己的牛車下了山。
　　“為何我會有壹種放虎入山林的感覺？這小子在貧瘠的豆沙縣都能呼風喚雨，不知道他去了比豆沙縣繁華百倍的成都府會掀起怎樣的驚濤駭浪。”五溝和尚看著隱入雲霧中的雲崢小聲的對笑林道士說。
　　“妳既然不放心，我跟著他就是了，我窩在豆沙關已經五年了，最近靜極思動，不如就讓我隨著這個小子，看看因果。”笑林道士拂拂自己的破袖子，長笑壹聲也壹頭鉆進了雲霧消失不見，五溝和尚提起自己粗笨的方便鏟，輕輕地舞動兩下，也慢慢地走進了白雲禪寺，路過大殿的時候看了壹眼正在誦經的藍藍喃喃自語道：“癡兒，癡兒。”
　　雲崢覺得自己變成了豆沙縣的土著，至少現在他再吃那個臟老漢烤的豆腐，已經不覺得惡心了，大方的掏出十枚銅錢，讓老漢多烤壹些，他準備帶回去給雲二和臘肉嘗嘗，民變中都沒有死掉的老頭子，必然是壹位有福之人，自己最近很倒黴還是和這樣的有福之人多親近親近，說不定就能抵消掉自己的黴運。
　　事實證明這個法子行不通，剛剛穿過街市，就看到梁家大小姐俏生生的站在自己的牛車前，不知道正在向老牛灌輸什麽不健康的主意。
　　自己的黴運有壹大半就來自梁家大小姐，自從蕭主簿死了之後，豆沙關的商業格局就發生了變化，梁家正在大肆的蠶食豆沙關的商業地盤，那家有著很好喝的擂茶的店鋪，如今換上了梁記，綢緞買賣早就不能填不滿梁家的欲壑，梁家打算四面開花，早早的把豆沙關買下來，估計就是他們家的終極目標。
　　“梁半城小姐何故非禮我家的老牛？”雲崢小心的將烤豆腐藏到身後對著正抱著牛耳朵說悄悄話的梁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