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壹章 都在進化

　　大軍壹路向西，大地逐漸變得荒涼起來，這壹次大規模的幹旱，不僅僅把西夏變成了人間地獄，鳳翔府也好不到那裏去，大樹幹枯的枝幹就像是壹雙雙無助的雙手伸向了天空，偶爾能見到幾片綠葉，也無精打采的耷拉著，壹些鄉農就在這些還有綠葉的大樹底下挖水井，幹渴的牲畜眼巴巴的等著這些人能把水弄上來。
　　大軍過處塵土飛揚，等到晚上歇息下來的時候每個人都會變成土人。雲崢不忍心看大片幹裂的土地，微風壹吹，塵土飛起仿佛大地已經著了火正在冒煙。
　　“赤日炎炎似火燒，野田禾稻半枯焦。農夫心內如湯煮，公子王孫把扇搖……”雲崢騎著馬走在大道上，瞅著精赤著上半身搖著蒲扇的李常引吭高歌。
　　李常憤怒的將蒲扇扔下道：“雲侯，說清楚，公子王孫說的是妳，老夫家族世代耕讀，和公子王孫可沾不上邊，這是天災，不是人禍。”
　　雲崢解開面巾道：“又不是再說妳，就是應個景唱個歌，妳那麽激動做什麽？”
　　李常哀愁的看著田野道：“這種末世才有的景象誰願意看啊，就算是再沒心沒肺的人看到這壹幕也笑不出來，鳳翔府知府吳承道，鳳翔路轉運使韓大成，鳳州知府何興洲這三個人估計死的心都有，常平倉的糧食按道理早就被他們拿出來救濟災民了，偏偏陛下要求他們三個為咱們準備糧秣。
　　慘啊，壹面是哀鴻遍野的百姓，壹面是準備作戰的大軍，旱災，兵災壹起來，這三個人恐怕是沒什麽活路了。”
　　“山泉溪流全部幹涸，想要喝水唯有掘井，入地三丈不見濕土，這壹切確實是人間的絕境，不過妳不用擔心，官員這種生物生命力強悍的驚人，不信的話我們打賭，那三個家夥壹定會按時將糧食儲存在雞鳴山的，畢竟，陛下的命令才是最要命的，他們如果不想去崖州吊壹輩子的魚，就壹定會辦到。”雲崢拿出水壺喝了壹口水，不由得皺皺眉頭，水壺裏的水土腥味很重。
　　李常想了壹下道：“那完蛋了，陳倉的百姓用不著西夏人來殺，估計就會被餓死！”對於官場上的那些貓膩身為禦史言官的李常太熟悉了，有用的辦法不多，就那麽兩三種，稍微壹想就會明白那三個人會怎麽幹，對他們來說所有的百姓性命也比不上皇帝的壹道旨意重要，畢竟百姓不能罷了他們的官而皇帝可以。
　　雲崢實在是受不了水壺裏的土腥味，就把水壺扔給了猴子，自己又掏出壹壺葡萄釀抿了壹口，算是潤潤嗓子。
　　“所以我才說妳們文官就不幹好事，這麽幹把百姓都給逼到山上當了響馬，我平白無故的多出來壹大片敵人，這個帳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麽算的？”
　　李常嗤的笑了壹聲道：“那妳能平白無故的變出糧食來？糧食就那麽多，壹面要救濟百姓，壹面要供應大軍，兩難之間如何選擇？文官有缺少心肝的，妳們武將難道個個都是好人？不見得吧？”
　　雲崢大笑著拍拍胸口道：“我就是大好人，作戰從不擾民！”
　　李常掀開車頂，站起來朝後面看看綿延十余裏的民夫道：“那您能告訴我那些正在被當成騾子使喚的民夫是幹什麽的？”
　　雲崢嘿嘿笑道：“他們是懷著壹顆感恩的心前去秦州救人的。”
　　李常笑笑做了下來，他不準備和雲崢爭辯，秀才遇到兵有理都說不清，更何況這位兵的脾氣比較大，壹言不合就拔拳相向，他已經吃過虧了。
　　李常剛剛坐下來屁股就像被針紮壹般的跳起來道：“這些糧食是軍資，妳不能拿去賑濟災民，壹旦大軍沒了糧食，後果更加的可怕。”
　　雲崢長長的吐了壹口氣道：“沒法子啊，老子這個人就是心軟，見不得百姓受苦，這壹路上已經把糧食分發出去三成了……”
　　“老天爺啊，老天爺啊，雲崢！妳要找死自己去死就好，何苦拉著老夫全家兩百余口，完了，馬上就要兵變了，天爺爺啊，死定了啊！”
　　雲崢看著滿車廂撒潑打滾的李常笑道：“那些糧食是人吃的嗎？鄭州府庫裏的存糧都他娘的存放了六年了，吃壹口麥子全是黴味，餵牲口都會吃壞肚子……”
　　李常攀在車窗上哀嚎道：“大將軍，您也不看看今年的年成，有口樹皮吃都是皇天有眼啊，只要是糧食誰敢嫌棄？您在路上吊死的那些黑店裏已經有人肉在賣了……”
　　雲崢瞅瞅李常，發現這個家夥其實也不算是壹個混賬，這些天跟著自己喝泥湯子，吃發黴的糧食竟然壹聲都不吭，看到黑店後堂懸掛的人肉也會義憤填膺的咆哮，雖說膽子小了點，貪財了壹些，也沒有什麽不能饒恕的罪過，第壹次覺得自己打掉人家滿嘴牙這件事太過分了，現在只要看到這家夥咕噥著嘴慢慢的磨食物吃就有些尷尬。
　　想到這裏將葡萄釀遞給李常道；“喝壹口潤潤嗓子，別擔心，妳忘記了壹件事，我出戰從不依靠朝廷的補給，這壹次也不例外，我有自己的壹套運糧體系，效率恐怕比朝廷的效率要高得多，蜀中巨商崔達帶著大批的糧食通過陰平古道已經將糧食運到禮縣境內的漢水源頭。祁山堡就坐落在這裏祁山關隘的頂部，立足祁山堡，東可取天水關，西可攻隴南，是進可攻、退可守的軍事要塞，也是我們進取秦王川的前哨。
　　妳也看見了，想依靠鳳翔府給我們提供可靠地後勤支援這不可能，所以我們就只好依靠富庶的蜀中了，這是我們最高的軍事機密之壹，不要說出去！”
　　李常這才安定下來接過雲崢的酒壺大大的喝了壹口壓壓驚，順手將酒壺放在自己的身邊道：“壹些機密的事情如果關系到咱們這壹次作戰的成敗，妳沒必要告訴我，我們如今雖然是壹根繩子上的螞蚱，可是在軍陣上我幫不了妳的忙，我很清楚來到軍中起的作用其實就是耳目的作用，只要妳不擁兵自重，或者投降敵軍，我就閉上眼睛，捂上耳朵，壹些出格的事情我就當看不見，這時候拖妳後腿才是最愚蠢的做法，既然妳確定我們有大本營，有前哨陣地，還有足夠的糧食和物資補給，我就放心了，只要妳的部屬到來我們是不是就可以向秦王川進發了？”
　　雲崢點點頭道：“看樣子妳也知道壹些我不知道的消息。”
　　“監軍掌管密諜司這是傳統，我不跟妳多說，我只告訴妳，如果我們不能盡早的進入秦王川，富弼真的可能會死。”李常小聲的嘆息壹聲，又灌了壹大口酒。
　　雲崢回頭對猴子說道：“傳令下去，全軍加快行軍速度，今夜必須趕到五城鎮！”
　　說完話就抽了大青馬壹鞭子，大青馬嘶鳴壹聲就竄到前面去了，猴子沙啞著嗓子大叫：“大將軍有令，全軍加快速度，今晚必須在五城鎮宿營！”
　　甲子營的軍士在第壹時間就把自己多余的戰馬騰空，交給了後面的步卒，自己兩人分攤壹匹戰馬，壹個在地上跑，壹個在馬上休整，跑了壹裏地之後，再換過來。
　　有他們在軍伍裏做人樣子，後面的人馬也紛紛效仿，陳倉古道上頓時變得熱鬧起來，這樣的行軍方式對武勝軍老兵來說很習慣，那些新加入的軍卒就叫苦不叠，好在挑選出來的軍卒都是吃苦耐勞之輩，在日暮時分終於趕到了五城鎮！
　　運送糧食的民夫依舊沒到，不過武勝軍中的老規矩就是每個人必須背負自己三日的軍糧，炒面這種東西早就被雲崢在軍中擴展開了，只要給炒面裏加壹把鹽，用開水壹沖，就是壹碗不錯的糊糊狀的食物，講究些的軍卒還會在裏面添加糖霜和果幹。
　　大軍在五城鎮休整壹夜之後，再次開始了艱苦的行軍，此時周遭荒涼的環境終於有了壹絲改變，有高大的秦嶺山脈的庇佑，陳倉壹代總算是見到了久違的綠色，氣候也變得濕潤很多，大軍不必再為食用水發愁，所以行軍的速度又加快了壹些。
　　在五城鎮雲崢收到了富弼的求援文書，看罷文書雲崢和諸將整整研討了壹夜，富弼面臨的局勢非常的糟糕，沒藏訛龐知道了宋軍和青塘人在殺虎口那壹仗的虛實，並沒有急著向前突飛猛進，而是選擇了看起來對他不利的穩占穩打，短短十三天的時間裏，已經拔掉了定西城，通西寨，三岔寨，如今兩軍正在鞏州廣吳嶺酣戰，宋軍依靠犀利的火器和險要的地勢暫時穩住了戰線，只要沒藏訛龐的大軍突破廣吳嶺，西夏大軍將會兵臨秦王川，這裏是秦州最後的壹道門戶……
　　富弼在信中告訴雲崢，層層狙擊西夏軍的意願已經破產，西夏人對火器越來越熟悉，已經不能像剛開始那樣依靠火藥大量的殺傷西夏人了，他們對盾牌的運用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了，提醒雲崢壹定要多加小心，不可全部依賴火器的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