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79章 因果

　　四年前。
　　定慧家園，5號樓。
　　樊先儀站在樓下，不時的向著樓道口眺望，此時的他還略顯青蔥。
　　他整理了壹下頭發，又在手上哈了哈口氣，從兜裏掏出壹塊口香糖，栽進了嘴裏。
　　壹個二十歲左右的女孩從樓道裏走了出來，女孩上面穿著白色T恤，下面淺藍色牛仔褲，身材高挑，凹凸有致，十分靚麗。
　　“冉冉，妳今天真漂亮？”
　　“我以前不漂亮嗎？”
　　樊先儀撓了撓頭，“漂亮，壹直都很漂亮，是我心目中的女神。”
　　“自從上了大專，妳越來越油嘴滑舌了。”
　　“不不，這是我的心裏話，我以前只是不會表達。”樊先儀抓起張冉冉的手，“走吧，咱們出去玩。”
　　張冉冉有些不好意思，“誒呀，在小區裏讓人看見了多不好。”
　　樊先儀抓的更緊了，“怕啥，小區裏誰不知道妳是我女朋友。”
　　“咱們先去公園轉壹圈，然後我請妳吃大餐。”
　　“什麽大餐？”
　　“去必勝客吃披薩。”
　　兩人出了定慧家園，去了兩個街道外的公園，公園不大，有壹個大水池子，裏面的水已經很久沒換了，看起來綠油油的。
　　除了水面浮了壹層蚊蟲，看不到其他的生物。
　　公園的東面還有壹個小樹林，除了早上有人外，這個點很少有人去。
　　壹進公園，樊先儀就拉著張冉冉往小樹林裏跑。
　　“誒呀，妳壞死了……”
　　十分鐘後，兩個人從樹林裏走出來，還做賊心虛的張望了壹番。
　　樊先儀拍了拍身上的土。
　　張冉冉捋了捋頭發，“妳討厭死了，就知道欺負人。”
　　“嘿嘿……”樊先儀壹臉得意的笑著。
　　“妳還笑，害的我又被蚊子咬了。”
　　樊先儀壹瞪眼，“哪個蚊子敢咬我的寶貝，等我回去買瓶驅蚊劑，殺他們壹個幹幹凈凈。”
　　“行了，回去抹點花露水就沒事了。”張冉冉拽了拽樊先儀的胳膊，露出鄭重的神色，“小儀，我有件事要跟妳說。”
　　“什麽事？”
　　張冉冉沒有回答，拉著樊先儀坐到路邊的椅子上，咬著嘴唇，“壹件很重要的事。”
　　“冉冉，妳就別吊我胃口了，趕緊說吧。不管什麽事，我都會答應妳。”
　　張冉冉深吸了壹口氣，正色道，“我要出國了。”
　　“出國。”樊先儀有些意外，“妳也要跟張叔叔壹起出國打工？可是妳大學還沒有畢業，現在去是不是太早了。”
　　“我爸在國外取得身份了，可以幫我辦出國留學，這個機會挺難得的，他是費了很大力氣才幫我爭取到的。”
　　樊先儀楞住了，久久沒有說話。
　　“小儀，我知道有些突然，但是，我真的特別想出國留學，這是壹個機會，如果我錯過了，以後就不會再有了。我……”
　　樊先儀伸手堵住張冉冉的嘴，“冉冉，不要再說了，我懂的。我……不會拖累妳，我會支持妳的，出國留學是好事。不是嗎？”
　　張冉冉眼圈發紅，“是，是好事，但我們兩個恐怕要分開壹段時間了。我怕妳會傷心。”
　　“咱們還年輕，分開只是暫時的……”話到這，樊先儀也有些說不下去了，那裏是美利堅，對他來說太過遙遠。
　　“冉冉，我舍不得妳。”
　　“我知道，我都知道。”張冉冉用力握著樊先儀的手，“我爸在那邊弄了個包工隊，認識了不少人，有壹個特別棒的華人律師，可以幫著辦理出國手續。”
　　“樊叔叔不是說想出去打工嘛，我爸可以幫他辦理手續。過兩年等樊叔叔也拿到身份，也可以把妳帶出去，咱們又可以見面了，可以繼續在壹起。”
　　樊先儀嘆道，“那要等多久，妳知道的，我壹刻都舍不得跟妳分開。”
　　張冉冉聲音有些哽咽，“我知道，但出國是我的夢想，我爸媽從小讓我學習外語為的就是這壹天，我不能辜負了他們的期盼，分開只是暫時的，也是為了我們以後的生活更好。”
　　看到張冉冉快哭了，樊先儀有些心軟，“冉冉，妳別說了，我支持妳。只要我爸能出去，我也就能出去，我會去找妳的，壹定。”
　　張冉冉點點頭，“嗯，我相信妳。”
　　“沙子吹進眼裏了。”樊先儀扭過頭，用袖子擦了擦眼睛，站起身，“冉冉，我們走吧，我帶妳吃肯德基。”
　　“不是必勝客嗎？”
　　“哦，對對，必勝客，妳想吃什麽隨便點，就當是給妳送行了。”
　　“我想吃牛排，還有蝦球。”
　　“沒問題，妳想吃什麽都行。”
　　……
　　審訊室內。
　　這段回憶樊先儀記得很清楚，說著說著忍不住哭了起來。
　　過了壹會，韓彬遞給他兩張紙巾，“張冉冉離開了？”
　　樊先儀擦了擦鼻子，“是，兩個月後她走了，我以為我們很快會再見面，誰知道竟成了永別。我記得很清楚，那天是我去機場送的她，她穿了壹件白色的連衣裙，真的很美。”
　　“妳為什麽不出國找她？”韓彬問道，如果樊先儀出國了，也不會發生這起案子了。
　　“妳以為我不想？我早就辦了護照，但是根本就出不去，沒有那個機會。”
　　“妳父親不是在外面嗎？讓他想辦法把妳辦出去。”
　　“我爸就是個打黑工的，他連個身份都沒有，怎麽幫我？”
　　“張冉冉的父親不是取得身份了嗎？他應該可以幫妳吧。”
　　樊先儀握著拳頭咯吱響，“這老貨壹肚子壞水，把我爸騙出去給他打工。我懷疑他根本就不想幫我辦理手續，甚至我和冉冉的感情，也是他從中作梗。”
　　“前壹段時間，冉冉跟我提出分手。她說……兩個人這樣是沒有結果的，她祝我早日找到自己的幸福……”樊先儀壹邊哭，壹邊喊，“去他媽的幸福，沒有她，我怎麽可能幸福。”
　　“那壹刻，我什麽都沒了，四年的等待化為烏有。我像瘋了壹樣的四處求人，想盡壹切辦法出去。但我爸不同意，他說外面很亂，沒有身份的人活著都是問題。如果不是買不到機票，他甚至都想回國了。”
　　“我爸為了讓我死心，說冉冉在國外找了新的男朋友。我不相信，以為他在騙我。”
　　“後來，他發了壹張圖片，是冉冉訂婚現場的照片，冉冉還是那麽美，但站在她身邊的不是我，而是壹個老外，我去#@￥%&……”
　　“冉冉居然找了個老外，我像吃了蠅子壹樣惡心，我壹下子全明白了，難怪張冉冉的父親不想幫我辦出國，他想讓自己女兒找個老外，人家根本瞧不上我。”
　　“我覺得自己就像是壹個傻子，四年的等待、四年的守候，沒有任何意義，就像是被人踐踏了。我甚至想過不顧壹切的出國去報仇。”
　　“但可悲的是我連報仇的能力都沒有……嗚嗚……”
　　樊先儀捂著臉，大哭了起來。
　　這件事他依然無法釋懷。
　　過了壹會，樊先儀擠出壹抹笑容，又哭又笑，“妳們是不是也覺得我特別傻。”
　　李琴說道，“很多事情沒有對與錯，只能說兩個人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彼此的距離和差距越來越大，總會壹方會掉隊。”
　　“妳說的對，我就是掉隊的那壹方，她的腳步我永遠無法趕上。”樊先儀自嘲道。
　　“妳被張冉冉傷害過，我們很同情妳，但這不是妳報復澀會，傷害其他女性的理由。”李琴話鋒壹轉，正色道，“妳是出於報復心理殺害的周晶晶？”
　　“不，我沒想過殺周晶晶，只是想找壹個比張冉冉更好的女人，讓她知道，她錯了。”
　　李琴道，“但結果是周晶晶死了，妳為什麽殺她？”
　　“我是在‘我們壹起發電吧’節目裏認識周晶晶的，說實話我對這種節目挺嗤之以鼻的，但其中有些女嘉賓確實很漂亮，我也很喜歡，周晶晶算是壹個，我也比較關註她。”
　　“所以妳早就盯上她了？”
　　“如果我說是偶然碰到她的，妳信嗎？”樊先儀嘴角浮現壹抹怪異的笑容，“我遇到她的時候，她剛剛和男朋友分手，她說被男朋友騙了，哭的稀裏嘩啦，還喝了酒。”
　　“當時，我有了壹種同病相憐的感覺，她被男人騙了，我被女人騙了，我們兩個都是傻子。她恰好又是我喜歡的類型，我就送她回家了。”
　　“第二天早上，我給她做了早餐，我們兩個很甜蜜，臨走時，她還送了我壹雙鞋，就是妳們發現的狗爪印底紋的鞋子，我又找到了戀愛的感覺。”
　　“那種感覺特別棒。我感覺自己的人生又有了希望，整個人都充滿了活力。”
　　“後來，我又約她見面，她壹開始不肯接電話。等電話接通了，她讓我以後不要再聯系，當時我就傻眼了，問她怎麽了。她說我們不合適，那天她喝醉了，是個錯誤。”
　　“不怕妳們笑話，我當時連死的心都有了。我覺得老天爺是在捉弄我，明明……我剛剛……”樊先儀情緒有些激動，做了個深呼吸，“妳們會不會覺得我很可笑，壹個窮兇極惡的殺人犯，怎麽跟個女人似的壹個勁的哭。”
　　韓彬道，“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哭沒什麽大不了的。”
　　“雖然明知道妳是在敷衍我，但我聽了還挺高興。”樊先儀自嘲了壹聲，繼續說。
　　“我想不通她為什麽這樣做，我甚至將自己和張冉冉的事都告訴了她，我以為我們兩個同病相憐，會走到壹起，結果又壹次證明我是個傻子。大傻子！”
　　“我約了她見面，我要問清楚我到底哪裏不夠好，又或者是做錯了什麽，她為什麽要跟我分手。”
　　李琴接著說，“所以妳就將她約到了天南苑小區的樓頂，當時就已經想殺死她了？”
　　“不，我沒想殺她。”樊先儀搓了搓手，低聲道，“我是想跳下去。我覺得自己特別失敗，我不知道活著還有什麽意義。”
　　李琴追問，“她為什麽答應出來，還願意跟妳去危險的樓頂？”
　　“我騙她說那天晚上拍了她的視頻，如果她不肯來就把視頻發給她的前男友。”樊先儀露出壹抹陰狠之色，“她罵我卑鄙，不過，她還是答應了。”
　　“這壹點更讓我生氣，她還是忘不了那個男人。”
　　“後來，就像妳們知道的那樣，我們在天臺樓頂見了面，我問她為什麽要跟我分手。”
　　“她說我們從來都沒有在壹起，根本談不上分手。”
　　“我問她，那天為什麽讓我留在她家，還把那雙鞋送給我。”
　　“她說是為了報復前男友。還說忘不了前男友，還愛他。”
　　“那壹刻我覺得自己很可笑，特別的失敗，我記得很清楚，當時差壹點就從樓頂跳下去了。”
　　李琴順勢說道，“但妳最後還是選擇了殺死周晶晶。”
　　“是。我站在樓頂的邊緣，那壹刻沒有絲毫的畏懼，我也覺得很奇怪，我明明是個恐高的人，但壹下子突然消失了。”
　　“我突然想自己連死都不怕，這個世界還有什麽讓我害怕的，既然這個女人讓我不爽，那就讓她從這個世界消失。”
　　“那壹刻，我覺得自己重生了。我無所畏懼，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我抓住了周晶晶，又跟她啪了壹次。”
　　“她罵我，還說要報警抓我。我壹生氣就用皮帶把她勒死了，然後把她的屍體扔進了水塔裏。”說到這，樊先儀笑了。
　　“我不後悔，是那個女人先利用我的，就跟張冉冉壹樣，都把我當成壹雙鞋，穿舊了、不喜歡了，就像垃圾壹樣隨手丟棄。”
　　“她們都是壞女人。我壹點都不內疚。如果她們不死，死的人就會是我。”
　　韓彬繼續問道，“那盧靜芳呢？她也騙妳了？”
　　“盧靜芳也是我在‘我們壹起發電吧’節目認識的，我對這個女孩印象不錯，她長得很漂亮，也很真，她不虛假，她從小的家庭環境不好，吃了很多的苦，很讓人憐惜。”
　　“我很早就關註她了，知道她現在在工地上班，生活環境很辛苦，也挺同情她的，我覺得能給她帶來更好的生活。”
　　“我家是琴島人，有房子，我爸在國外打工這些年也掙了壹些錢。只要盧靜芳跟我交往了，她就不用在工地上班了，可以給她更好的條件。”
　　“為了約她出來，我給她打賞，還租了壹輛奔馳車，第壹次出來我們玩的很開心。她也說想找壹個值得托付的人結婚。”
　　“我以為她說的是我，以為自己找到了壹個願意依靠我的女人。”
　　“後來我沒錢了，沒辦法再打賞她。再約，她就不肯出來了，我才發現自己又上當了。”
　　“我在網上查了壹下，才知道這些視頻主播的收入有多高，我這點身家根本入不了人家的眼。或許，盧靜芳的確是想結婚，但她的結婚對象絕不是我這樣的窮小子。”
　　韓彬追問，“就因為這個原因，妳就殺了她？”
　　樊先儀嘆息了壹聲，繼續說，“那天晚上，我約她在工地見面，壹開始是想跟她說清楚，如果她願意跟我，那自然最好。如果不願意，就把打賞的錢還給我。她不肯。”
　　“我們兩個吵了起來，她罵我是傻X，沒錢就別學人家裝大款，還說那些錢是打賞給頭條公司的，她拿到手也沒多少，根本不可能還給我。”
　　“我當時情緒很激動，就對她動了殺心。”
　　韓彬道，“妳怎麽殺的她？”
　　“壹樣用皮帶勒死的，對了，我當時穿的就是周晶晶送的那雙鞋子，是不是很可笑。”
　　李琴嘆息了壹聲，“妳連殺了兩個人，我看不出有什麽好笑的。”
　　樊先儀理直氣壯的反問，“妳不覺得她們都該死嗎？”
　　李琴搖了搖頭，“壹個巴掌拍不響，為什麽妳不反思壹下自己。”
　　樊先儀哼了壹聲，“我忘了，妳是個女人，妳肯定會站在女人的角度。”
　　“韓警官，妳呢，妳覺得那兩個女人有錯嗎？”
　　韓彬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話鋒壹轉，“王思雨怎麽成為妳下壹個目標的？”
　　“我閑著沒事，就喜歡看頭條軟件，王思雨不光長得漂亮，身材也特別好，單論外形完全超過了張冉冉。我想找的就是這樣的人，只有跟這樣的女人在壹起，我才能徹底忘記張冉冉。”
　　“我看了王思雨所有的視頻，我知道她想當明星，我就說自己認識壹些影視圈的朋友，可以給她提供壹些面試的機會，很順利就把她約出來了，然後將她迷暈了。”
　　“我學聰明了，我不想再被女人欺騙，不想再被女人背叛。我真的很喜歡王思雨，為了避免她和另外兩個女人壹樣，這次，我沒再給她犯錯的機會。”
　　“我看過很多國外的影視劇，壹些人被綁架的時間長了，就會對綁架她的人產生壹些特殊的感情，甚至是言聽計從。”樊先儀露出壹抹憧憬之色，語氣高昂了幾分。
　　“我想慢慢的調教王思雨，讓她成為我的女人，壹個比張冉冉還要好的女人，壹個不會欺騙我，不會背叛我的女人。”
　　李琴皺了皺眉，“妳太極端了，讓人覺得可怕。”
　　樊先儀不屑道，“妳沒有經受過我的痛苦，妳理解不了我的感受，妳不知道我對張冉冉的感情有多深，妳不知道那四年我是怎麽過的。更不知道，我見到她訂婚照的那壹刻有多麽……”
　　“我寧願這輩子從來沒有遇到她。”
　　沒有親身經歷，韓彬的確無法明白他的感受，只能揭過不提，“妳勒死周晶晶和盧靜芳的皮帶藏在哪裏？”
　　“被我扔了。”
　　“扔到哪了？”
　　樊先儀回憶了片刻，“我埋在小馮村村南的地裏，那裏有壹片石榴樹，花開的很漂亮。”
　　“妳在哪個公司租的奔馳車？”
　　“大元汽車租賃公司。”樊先儀答了壹句，反問，“對了，妳們是怎麽查到我身上的？”
　　對方已經主動交代了，韓彬也沒繼續隱瞞，“我們通過大數據查到了妳的頭條帳號，確定了妳的真實身份。”
　　“我經常聽人提起大數據，沒想到居然用到了我身上。”樊先儀搖頭苦笑，隨即笑容收斂，“韓警官，您之前說的話，還算數嗎？”
　　韓彬合上了筆記本，“算數，見到王思雨之後，我會詢問她的想法。如果她願意聽，我會幫忙轉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