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壹十九章 壹個趙戎引發的‘血案’

　　九層臺階之上。
　　孟正君剛有動靜，喧鬧四起的場上，聲浪就像被壹只被大手扼住脖子的鴨子，轉瞬間寂靜無聲。
　　“老規矩，此類脫離主體安排的特殊考核，我會酌情打分，並且給予表現優異者，適當加分。”
　　她話音落下後。
　　趙戎瞧見，場上沒有任何學子臉上有興奮或躍躍欲試之色。
　　大多面無表情，或者是偏開目光。
　　趙戎頷首。
　　看來前兩次大考，參加這類特殊考核的墨池學子，考的都不怎麽樣。
　　孟正君的站姿壹絲不茍，給眾人思考的時間，端手安靜了片刻。
　　見臺階下的眾學子們興致缺缺。
　　她眼神平靜，依舊是嚴肅正經的表情，壹板壹眼的緩緩道：
　　“司禮堂今日便要將這禮儀考核，是去往書院聖廟，還是去往大離的學子名單確定下來。”
　　“按照規矩，先尊重妳們的選擇，想要前往大離考核的學子，可以向前出列。”
　　數百人聚集的空地上，寂靜無聲，只有孟正君微沙的平靜嗓音回蕩。
　　她點頭道：“諸位把握機會，名額有限，先到先得。”
　　墨池學子們：“……”
　　眾人面面相覷，好家夥，妳當是集市書肆的清倉大甩賣呢？
　　搶個屁啊。
　　孟正君也不給眾人多少反應時間。
　　她目視前方，就像沒有察覺到四周的學子們不情願的氣氛。
　　這個嚴肅正經的女子，就像敷衍的念稿子走流程似的，公事公辦道：
　　“按規矩辦，這次大離的封禪大典，至少得有壹人前往主持。”
　　“無人要這些珍貴名額的話，那就司禮堂來選了，被選中者若無正當理由，不得拒絕。”
　　孟正君頓了頓，隨後眼神動了。
　　她垂目，從左到右，掃視了壹遍臺階下的墨池學子們。
　　女子目光所到之處。
　　墨池學子或是視線躲閃左顧右盼。
　　或是低頭看地。
　　或是嚴肅無聲。
　　無人與她對視。
　　不少學子還不動聲色的後退壹步。
　　場上的空氣壹時間有些凝固。
　　右後方的顧抑武，嘴角忍不住抽搐壹下。
　　此刻的他，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也隨大流的靜悄悄往後挪了壹步，借助前方學子們的身形遮蔽遮蔽。
　　顧抑武這高大魁梧的個頭，左轉騰挪卡視角之間，硬是給他整出了身輕如燕的活來。
　　靈敏無比的壯漢。
　　這壹幕，讓壹旁的範玉樹看的驚嘆不已，連忙跟隨。
　　以往壹直覺得高大威武、虎背熊腰的壯漢才是儒生的真正正確打開方式的顧抑武，眼下恨不得他自己能矮小壹點。
　　親近他的正義堂學子們，也謹遵老學長的吩咐，紛紛低調起來，盡量不被孟正君瞧見。
　　嗯，不到最後關頭被她點名，實在沒辦法了，就絕不站出來。
　　顧抑武發現大夥都很聽他話，猥瑣發育。
　　唉，為了正義堂的大考成績，他真是操碎了心。
　　顧抑武稍微松了口氣。
　　只是下壹秒，他目光壹轉，卻瞧見趙戎竟然還有功夫站在原地，低頭打量著那只欲要隔空丈量離女盈盈細腰肢的彎曲手掌。
　　顧抑武眼角又狠狠抽搐壹下。
　　他大手連忙向前壹探，把趙戎這只不對勁的手壹抓，拉著壹起躲避孟正君的視線。
　　趙戎皺眉，低聲道：“妳拉我手幹嘛？”
　　顧抑武壓低嗓音，嚴肅道：“子瑜兄，別鬧了，這不是兒戲，孟學正是要玩真的，妳別太顯眼，和我壹樣低調些。咱們好漢不吃眼前虧。”
　　趙戎左右瞧了瞧，場上，在孟正君的巡視下，很多學子躲閃。
　　他回過頭來，點頭凝重道：
　　“妳以為躲起來就不會被點到了嗎？沒有用的，像我和抑武兄這樣拉風的男人，無論在什麽地方，就好像漆黑中的螢火蟲壹樣，那樣鮮明，那樣出眾……”
　　顧抑武滿頭黑線。
　　趙戎話鋒壹轉，嫌棄道：“抑武兄，妳先把手放開，全是汗。”
　　顧抑武輕咳壹聲，“行行，妳低調些就行了，唉，也不知道孟學正到底內定了誰。”
　　二人抓住壹起的手頓時松開了。
　　趙戎沒有接話。
　　他置若罔聞，取出壹方鵝黃色手帕，仔細擦起了手來。
　　這手帕還是上回芊兒走之前，‘硬塞’給趙戎的。
　　小芊兒還板臉叮囑了壹句，用完記得洗。
　　這讓沈迷讀書修行，生活有些邋遢的他不由的感嘆，小丫頭真愛講衛生……咦，她是這個意思……吧？
　　魚懷瑾正端手靜立，與臺階上的孟正君相比，就像壹個小號的模子裏刻出來的壹樣。
　　她壹直關註著自家學堂學子們的動靜。
　　某壹刻，魚懷瑾的視線落在了低頭安靜做著某事的趙戎身上。
　　見他老老實實。
　　她輕輕點頭，隨後，又去註意其他率性堂學子了。
　　此時此刻，孟正君已經目光掃視了兩遍臺下。
　　她的目光卻是沒有在趙戎和顧抑武等人的位置有片刻停頓，都是眼神平靜的壹掠而過。
　　就像不久前魚懷瑾與趙戎說的壹樣。
　　孟正君未對躲閃的他們投入絲毫註意。
　　其實對於臺下墨池學子們的這種沈悶不應聲的反應，孟正君早就有猜到了。
　　眼下這番做派，也只是按流程行事，順便殺壹殺學館最近以某人帶頭引發的散漫的風氣。
　　她壓根就沒指望會有誰湊上來。
　　但是沒事。
　　因為孟正君早有安排了。
　　這時，司禮堂前的臺階上。
　　看著下方壹片整齊劃壹的醒目青衿，如壹潭死水般沈寂，孟正君點了點頭。
　　“嗯，行。”
　　她垂目，從袖子中摸索了壹下，旋即抽出了壹張折疊起來的白紙。
　　墨池學子們見狀，大多心中壹抖，這是強制安排的名單？
　　顧抑武眉間頓時浮現壹片凝重色。
　　他就猜到會是這樣，孟正君早就安排好了人選。
　　身旁，趙戎還在仔細擦著手。
　　魚懷瑾站在隊伍最前方，還是萬年不變的板臉平靜模樣。
　　臺上，孟正君面無表情，指尖靈動，緩緩展開這張寫有名單的折疊白紙。
　　與此同時，垂目的她欲語，微微張嘴。
　　趙戎終於擦完了手，他將芊兒的手帕仔細折好收起，擡首，擡腳直接向前邁出。
　　“讓讓。”他說。
　　前方的人群微頓之後，驟然分開，像壹道被劈開的水流。
　　耳畔，嘈雜聲越來越大，趙戎腳步不停，表情平靜，抿嘴，大步走出了擁擠的人群。
　　楞住的顧抑武，‘破了功’凝眉的魚懷瑾，微微張嘴的李雪幼，睜大眼的同窗們，等等。
　　全被他拋在了身後。
　　趙戎挽起衣擺，拾級而上。
　　壹層。
　　兩層。
　　三層……
　　余光之中，孟正君似乎在皺眉盯著他。
　　趙戎嘴角微扯。
　　很快，他壹步壹步踏平了九層臺階的高度。
　　高處空曠處的風似乎有些大，原來已經秋深了啊。
　　趙戎心裏嘀咕壹句，隨後微微垂首，直視比他矮些的孟正君的眼睛，牽起嘴角，“我去大離，壹人名額已滿，不用再選其他人了。”
　　全場寂靜。
　　所有人都在看著臺階上那個站在秋陽下，攔住了秋風，微笑的男子。
　　孟正君手上的動作早已僵住，那張折疊的白紙只被打開壹半，卻絲毫已然失去了用途，被某人代替。
　　自從剛剛她視野裏，某個男子像壹支利箭似的洞穿了人群，壹步壹步登上臺。
　　孟正君千年不變寒冰似的嚴肅表情，就有了些許松動，流露些疑愕之色。
　　只是稍瞬即逝的迅速收斂了起來，看不出是何情緒了。
　　孟正君面無表情，眼睛漸漸瞇起，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打量著眼前這個膽敢與她壹同站在高臺上的男子。
　　嗯，趙戎還比她高大半個頭。
　　孟正君得以壹個讓她不舒服的微微仰頭角度看他。
　　他腦後的秋陽還有些刺眼耀目。
　　即使如此，孟正君的眼睛還是絲毫不眨。
　　此時，她嘴裏吐出壹字。
　　“妳？”
　　趙戎笑道，“嗯，在下，墨池學子，趙子瑜。請問難道不行嗎？”
　　孟正君壹時之間沒有說話。
　　趙戎目光毫不避讓，“剛剛在臺下，在下聽了聽學正您的規矩，不就是鼓勵我們主動站出來嗎。”
　　他頓了頓，瞧了眼孟正君，此時看去好像也沒有了剛剛臺下仰視時的威壓感。
　　她和魚懷瑾壹樣，挺瘦的，嗯，只是高些。
　　趙戎轉頭看了眼臺下寂靜無聲黑壓壓壹片的墨池學子們，語氣疑惑道：
　　“難道學正大人剛剛那些話只是嚇唬我們的？人早就選好了？”
　　此言壹出，臺階下的學子們大多數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
　　他還真敢說！
　　不過不少害怕被選中的學子還是長長的松了口氣。
　　最前排的魚懷瑾，眉頭越來越皺。
　　顧抑武已經從楞神中漸漸緩過來，此時默然不語。
　　趙戎話音剛落，孟正君臉上的法令紋就猛然聚攏，更深了，甚至腮幫都微抽搐了壹下。
　　她盯著趙戎，冷聲道：“妳壹個人上？當然可以。”
　　趙戎輕聲，“那行，就這麽定了。”
　　孟正君頷首，將手裏那張半拆開的，僅寫有三個字的白紙，於掌心握拳壹捏，頓時化為了細灰，消失在了秋風裏。
　　她旋即轉身，環顧壹圈墨池學子們，郎聲宣布道：
　　“此時禮藝大考，分為兩批次。除了率性堂趙子瑜以外，所有人留在書院聖廟常規考核。率性堂趙子瑜，派往大離操辦封禪大典。”
　　此言壹出。
　　臺下有些寂靜。
　　眾人默默的看著臺上那個孑然壹身的修長身影。
　　孟正君環顧四周，面無表情，蓋棺論定道：“以上，若無異議，那便立即生……”
　　“那個，等壹等！”
　　有人道。
　　孟正君話語壹窒，皺眉看去，只見人群右後方，有個憨實魁梧的漢子歉意的行了壹禮，隨後與剛剛的趙戎壹樣，筆直上前，分開人群，壹步壹步踏上臺階，站到了趙戎的身側。
　　場上頓時出現了短暫的死寂。
　　此時，臺上，有三個人。
　　顧抑武沈聲道：“學正大人，算我壹個，正義堂，顧抑武。”
　　孟正君抿嘴，看著身前著兩個男子。
　　趙戎皺眉，轉頭瞪了眼顧抑武。
　　後者笑容燦爛，沒有說話，只是伸出右手，有模有樣的比劃了壹個手勢：
　　五指微微張開，手掌彎曲，最後，還隔空捏了捏。
　　趙戎：“……”
　　只是這個奇怪手勢，場上其他人卻是看的壹頭霧水，不知道到底有何玄妙。
　　手語？
　　怎麽感覺這個手勢有點猥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