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四章 羅袖夜奔

　　壹陣紅霞褪下，如撥雲見月，大地上茫茫壹片雪，霜白的山蠻，最高處經年積累了奇異的粉色的雪。
　　這雪白之中有壹點粉色點綴的壹幕，形式美法則上叫極簡留白構圖，趙戎覺得用在這兒恰到好處，好吧說人話，眼前這壹幕就像前世廣為人知的壹副世界名畫，至於是哪壹幅？自己猜去，趙戎也不知道。
　　他是在某個司機雲集、白嫖怪橫行、奇怪事情與圖片壹大堆的名曰‘裙’的地方看見的，據窺屏怪趙戎的習慣，每日到點後都會點開它，學習新姿勢，爭做新……
　　此時此刻，寂靜卻悶熱到讓仙子寬衣解帶的屋內，還不等趙戎來得及挪開眼，緊接著，壹條紅色絲綢褻褲滑落在地，與那紅霞似的肚兜落在了壹處，交疊著，這是某個絕色少女亂丟垃圾的證據，只是此時無人關註它們，而是忍不住睜眼屏住呼吸，考察它們曾經停留過的地方。
　　原本采用極簡留白構圖的名畫，並沒有被新加入的畫面破壞和諧，因為依舊是白呀白的大地只上，與之前的雪山壹樣，新出現的峽谷之中也點綴有壹點粉色，沒有什麽其他奇怪顏色，例如壹點略臟的黑色破壞統壹的色調，而且粉色是壹個在最高處，壹個在最低處，交相呼應著，符合極簡留白構圖的原則。
　　趙戎覺得強迫癥看了就很舒服。不愧是仙子，模樣嬌軀全是講究寬衣解帶後都是藝術。
　　只不過趙戎覺得，這絕色仙子獨有的藝術再欣賞下去，他就要長針眼了。
　　所以在羅袖突然解開那個紅色繩帶之後，趙戎只是猝不及防之間看了兩眼……
　　好吧，是三眼，真沒再多了。
　　此時此刻，趙戎頓住的身子立馬回轉。
　　他背對著身後耀白的絕色少女，垂下眼簾，認真道：“衣服如果不想穿，可以捐給需要的人。”
　　羅袖搖頭，平靜且認真：“公子，妳不是叫我去尋找有趣的事情嗎，我現在覺得……妳是壹個有趣的男子。”
　　她眼眸凝視著趙戎的修長背影，話音微頓，咬唇，低頭看著自己名副其實的純白玉體，眼神堅定：
　　“外面的世界真的有趣嗎……我，很期待，但是在走之前，我不想欠妳。公子，這離地百年壹遇的純白寒宮，請您拿去。”
　　趙戎想了想，壹本正經道：“妳確定是在報恩？怎麽感覺是我虧了。”
　　走之前還想要把我榨幹？
　　羅袖：“……”
　　而此時屋內的另壹側，某個監視著蘇青黛的小丫頭瞪大了桃花眼，打量著‘坦誠相見’的羅袖，小臉愕然，
　　原來這就是純白寒宮！之前在醉仙樓月娘說得返祖無毛是這個意思……也不算是奇怪知識增加，因為小芊兒其實見過的，還很熟，只是她之前沒想到那個月娘在開車，等等……那照這麽說，小姐不也有可能是……咳咳。
　　小芊兒不知道到想了什麽，突然小臉通紅，別過臉去。
　　可惜小丫頭的這壹幕反應，趙戎並沒有看見，更別說發現青君藏的很深只有小芊兒知道的閨房私密事了。
　　此時的他隨意擺了擺手，只想把這個奇怪的離女趕緊打發走。
　　趙戎語氣漫不經心：
　　“不想欠人，有報恩之心是好事，但是我的理由和妳壹樣，我覺得現在的妳很無趣，無趣之物白送給我，我也不要，所以趕緊滾蛋，嗯，就先存在妳那吧，若是以後咱們有緣再見，妳變得有趣了，我再來取。”
　　取個屁啊，再也不見……趙戎心裏忍不住吐槽壹句。
　　其實他放走羅袖，並不是覺得現在她不夠有趣，正相反，是個十分有趣的離女。
　　趙戎是在她身上看見了某道他曾經的影子，與他似乎是同樣的人。
　　心生共情，於是率性而為，僅此而已。
　　此時，羅袖聞言，站立原地，眼眸直直註視著他，安靜了片刻後，鄭重的點了點頭。
　　“公子。”
　　她的唇角突然上揚，清脆的呼喚壹聲，原本平靜語氣也高昂了起來，像是添加了某種美好的東西，像是平平淡淡的米飯之中，突然吃到了壹顆蜜棗，大不相同。
　　趙戎等人微楞。
　　此時此刻，這個赤裸裸的絕色少女整個人的精神氣似乎陡然壹震，原本平靜枯寂的眼眸此時炯炯有神。
　　她腰桿筆直，忽然雙手抱拳，“經此壹別，山高水長，咱們江湖再見！”
　　趙戎笑著搖頭準備轉身，只是半途又反應了過來，身後的絕色少女此時不僅語氣豪放大氣，穿著也十分豪放大氣，看壹眼肯定也會讓他“豪放大氣”……
　　趙戎趕緊止住身子，沒有去看，而是無奈擺了擺手，“行，妳先趕緊把衣服穿上。”
　　羅袖點頭，二話不說，彎腰把地上的肚兜褻褲兒收起，重新取出壹件清涼但遮體的紅裙，隨意穿上，又取出壹條紅繩，擡手將飄逸的三千青絲簡潔系起，束成壹個高高的馬尾。
　　趙戎先是轉頭看了眼奇怪臉紅的小芊兒，後者明白意思，繃著小臉看了眼羅袖，已經大致沒有了外露的春光，然後她輕輕點頭。
　　趙戎這才放心回首。
　　他眼裏，只見現在的羅袖壹襲紅衣高馬尾，俏立原地，容貌神采奕奕，就像換了壹個人似的。
　　不穿白衣的她少了些縹緲虛無的仙氣，而多了些極簡、幹脆的……俠氣？
　　好壹個離女！
　　北地離美人，眉目艷星月。
　　此時，羅袖望向趙戎。
　　後者明白意思，微微壹笑，隨意的抱了壹拳，點頭。
　　羅袖馬尾壹甩，輕盈躍上了敞開的窗臺，壹躍而下，消失不見。
　　趙戎站在原地，放下手，安靜了片刻。
　　趙芊兒此時臉上的紅暈已經散去，轉頭看了眼蘇青黛，然後轉身準備去關窗。
　　趙戎忽然道：“等等。”
　　下壹秒，他身子同樣敏捷壹躍，踩踏著窗沿，躍出。
　　趙芊兒微怔，沒有猶豫，安靜跟上，跳下窗臺，把蘇青黛獨自留在了房中。
　　屋外，趙戎身手敏捷的躍到了壹處屋檐上，擡目四望尋找，很快便發現了羅袖，她剛剛躍出後似乎在外面的壹處屋檐上停留過壹會兒，似乎是在回望某處，此時她正轉身準備離去。
　　“請留步。”趙戎朗聲。
　　羅袖好奇回首，沒有遲疑多久，折身回返，再次來到趙戎面前，衣訣飄飄，平靜笑道：“公子是覺得我有趣了，還是反悔了。”
　　前者，是取走純白寒宮，再放她走。
　　後者，那便是讓她永遠做壹只籠中雀了，當壹只金絲雀，圈養褻玩。
　　趙戎沒有回答，而是道：“妳的名字叫什麽？”
　　羅袖眼神略微茫然，猶豫了壹會，語氣又堅定了起來，“以後，我就是羅袖，羅袖就是我。”
　　趙戎點頭，“可以。”
　　是與過去壹刀兩斷。
　　他又接著問道：“妳要去哪？”
　　羅袖輕輕吐了口氣，隨即灑意壹笑，伸手遙指遠處壹條筆直的出奇的大瀆，那是趙戎曾經來過的方向。
　　夜幕之中，星辰擁擠的天幕上鑲嵌的那壹輪明月與筆直延伸到地平線盡頭的大瀆，構成了壹副天高廣闊的壯觀畫面。
　　夜風中的屋檐上，三人之中的紅衣絕色少女朗聲高喊：
　　“再往北走壹點，就到了天涯海角的獨幽城，這所謂的盡頭太近，就在眼前，真是十分無趣。我羅袖要朝南走，沿著這條離瀆壹路逆流而上，去到離火國的大瀆入海口處，聽說那兒有九千九百九十九座島嶼，穿過它們，便是天下四大洲之首的南逍遙洲，有美酒，有俠士，有劍仙，小女子要去看看這些書上壹筆帶過的俠氣，去找找它們從未提到的風景！”
　　“往北嗎……南逍遙……”趙戎沒有去看她臉上的淺淺笑意，而是低頭自語著什麽，他右手在袖子裏摸索翻找了起來，“稍等，有壹個東西。”
　　羅袖與旁邊尾隨而來的趙芊兒，壹起面色有些好奇的看著他。
　　離三人不遠處的某個高高的屋頂上，正有壹個抱劍漢子又在月下持壺豪飲，只不過他壹身顯眼的綠色，讓其形象有些說不出的違和感。
　　眼下，抱劍漢子目光從筆直離瀆上移開，正在打量著三人這邊。
　　這時，趙戎正在摸索的右手突然壹停，輕輕吐了口氣，隨後手從左袖中陡然抽出，將某物朝前壹拋。
　　紅衣裳只是掩蓋了壹只香肩、另壹只肩露出的羅袖，身手敏捷的壹接。
　　她凝目看去，只見手上是壹枚方方正正的奇怪銀牌，上面被鋒利之物銘刻了壹些陰文圖案，是壹座巍峨如雲的高山。
　　“這是……”
　　今夜晚風似乎有些大，趙戎瞇眼：“送妳了。這是嵬嵬山出售的跨洲渡船的船票，通往天下最南邊的那個大洲，沒有時間限制，拿著它去往最南端離火國的仙家坊市，便可以上船……這是很早以前買的，壹直放在須彌物裏吃灰，之前還心念著可能會用，現在應該是用不到了……”
　　話語頓了頓，沒有去看此時臉色莫名起來的小芊兒，他轉頭看了眼與離瀆的奔流江水逆向的方向。
　　那兒有他長大的大楚，也有娘親臨終前告訴他的南逍遙洲家鄉。
　　羅袖的怔怔目光從銀牌上挪開，看著身前這個年輕儒生的消瘦臉龐，忽問：
　　“公子也是有趣的人，為什麽不去做有趣的事？要卷入這大離的棋盤，與無趣的世人待在壹起？這麽天地如此之大，公子不想要去看看嗎，和我壹起去外面瞧瞧更多有意思的人和事。”
　　羅袖語落，默默上前壹步，離趙戎垂下的右手很近，似要擡手，正在這時，趙戎的右手壹收，自然的牽起了身後垂頭的小芊兒的手。
　　他微笑著看了看四周：
　　“以前我和妳壹樣，買這張票，也是想拋下壹切，去看看外面的風景，去遇見些有趣的人和事情，不想要在這土生土長的環境裏，那麽無聊無趣的活著，嗯，還被兩個當時覺得煩死人的臭丫頭纏住，被世人眼裏卑微的贅婿身份束縛著……
　　“但是最後，這張票我沒有用上，我還是留在了這兒……誰說這兒不有趣的？”
　　趙戎轉頭，看著咬唇低頭瞅著繡花鞋的小丫頭，腦海裏同時浮現出了壹個在燈火下低頭瞇眼小心翼翼刺繡的淚痣女子面孔，和壹個縮在被窩裏睡懶覺的狐妖少女的安詳臉蛋。
　　他瞇眼，聲音突然有些輕柔，“在這裏我已經遇見了最有趣的人，和她們在壹起，每天所經歷的就是我眼裏最有趣的事情，有她們在的日子與未來，全是有趣的事情，我趙子瑜哪兒也不去。”
　　羅袖深深看了眼趙戎，還有他身邊那個被牽起了手、小臉上的笑顏抑制不住的俊俏少女。
　　她緩緩點了點頭，“不理解。但是我相信妳說的是真的。”
　　趙戎春風壹笑，挽起袖子，伸出修長的食指，指了指遠處奔流不息的大江與上方靜謐的明月。
　　然後，他突然朝羅袖拱手，“恕不遠送。”
　　羅袖面對大江與明月、秋風與送別人，仰首深深呼吸了壹口呼嘯的南風。
　　她身姿獨立屋頂，衣袖紛飛，豪氣抱拳：
　　“公子，這天高海闊，應當容得下小女子這蒲柳之軀，這玄黃九洲，定有無數有趣的人，有趣的事，讓小女子見識見識，給壹個活下來的理由。若是壹路上我僥幸不死，山高水長，江湖路遠，有我與公子再次相見的那壹天，那麽到時候我請公子喝酒，徹夜暢談！”
　　不遠處屋頂上，李白壹邊仰頭飲酒，壹邊暼著這壹幕，看著那個笑容絢爛、豪情萬千的紅衣絕色少女。
　　這個不知多少歲了、也不知離鄉多久的酒鬼，滿是酒氣的嘴忍不住嘟囔壹句：“唔，是個生錯地方的女娃，有意思有意思……南逍遙啊，老子走多久了……”
　　此時，抱拳的羅袖直視微楞的趙戎眼睛，“只盼公子，到時候勿要像今夜這樣見外。”
　　趙戎壹笑，不再敷衍，也有了些期待，他食指輕輕壹點。
　　“若是再見，定當浮大白！”
　　羅袖點頭，不再猶豫，轉身壹躍。
　　她逆著夜風，赤腳踩踏黑暗中其他建築物的屋檐，在壹個個屋頂上奮力奔跑，壹往無前，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最後化為了壹道靜謐燃燒的火焰遠去，永不熄滅。
　　夜奔的紅衣少女羅袖。
　　前方，是明月與大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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