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中轉結構 天外靈光
問鏡 by 減肥專家
2023-4-22 10:52
視線所及,那宮闕已經是魔窟了。不知有多少天魔侵入,感應之中,天外劫級數,便超過十個以上,余慈還懷疑,是不是還有更強的。
要知道基顯化,生就祥瑞,以景星、慶雲為最上乘者。
當日在九宮魔域和鴉老交戰,其上便有景星垂照,代表著他修煉“太元隱星執天魔無量法”的無上神通。而此地慶雲周覆,威壓四方,豈不有相同級數的大能坐鎮?
若真是如此,真要有多遠就跑多遠,壹個全盛時期的域外魔主,地仙大能,絕不是他能夠抵禦的存在。
可是……
念頭還沒轉完,就聽商合問端木森丘:“這裏的虛空結構,能察覺出來嗎?”
由於端木森丘手握“青帝寶苑”,是公認的眾修士中,最精通虛空法門的人——雖然還有壹位鬼厭,但那位著實不好溝通,商合問訊於他,也是要求壹個心安。
高空之中,無邊宮闕,似遠而近,仿佛隨時都可能傾壓下來,又或是舒卷雲氣,將他們吞噬幹凈,之前壹片清凈的虛空,剎那間被魔意充斥,強烈的對比,著實給眾修士很大的壓力。
端木森丘唔了壹聲,沒有即刻回應,而是放出幾根幼細的藤蔓,就那麽穿刺到虛空之後,沒有半息時間,便“咻”地暴縮回來,前端已經有壹段枯死,隨即被端木森丘燃起真火,徹底煉化。
“好厲害。”
他說說的不是虛空結構,而是蘊藏在其中的強橫魔意,險些就順著探入虛空的藤蔓,直接殺入青帝寶苑,驚了他壹身冷汗。
至於虛空結構,倒是沒什麽好說的,因為在此大勢已成之際,壹切都是清楚明白,只要是通曉虛空法門的內行人,壹看便知。
“有壹條甬道……單向的,通往外域,但現在,域外天魔匯聚了極強的力量,要將這甬道質性改變,成為雙向,或是要由此直接殺過來。”
商合聽得似明非明:“奇怪,此地遍地虛空裂隙,它不是已經做到了嗎?”
端木森丘搖頭:“壹個雙向甬道,就是虛空法則完全對接,像是當年劍園,不,應該是更早壹些,天裂谷下的將成未成的狀態。”
二十多年前,從離塵宗那邊傳來消息,有血獄鬼府的妖魔,意圖打開兩界甬道,使億萬妖魔直接沖入真界之中,雖未真正成功,卻是引爆了寒潮,攪得天裂谷附近雞犬不寧。
這件事情,商合等人不太了解,但洗玉盟卻是派出了相當可觀的強者參與其中,將還未徹底成形的兩界甬道堵住,壹直在北地三湖活動的端木森丘,自然也很清楚。
今日見到類似的情形,壹下子就想了起來,兩相比較,的確有很多相近之處。
比如,那天裂谷深處,就是壹個真界和血獄鬼府法則交匯、妥協的秘地,有點兒像之前以無數虛空裂隙、單向甬道消融東華諸峰的狀態,在這種環境下,開辟兩界甬道,確實可收到事半功倍之效。
尤其這裏環境特殊,融會真界、域外、東華諸峰三界法則,天魔降臨此間,也可以長時間存活,也和天裂谷深處的環境類似,只不過存活的變成了血獄妖魔。
唯壹不同的是,天裂谷難以探知的深處,在無數劫來的妥協、運化之間,自然開辟的兩界甬道就不知有多少,是壹個已經“成熟”的所在,但也因為太深、太“熟”了,深到極處,已是另成壹界,難以影響到真界法則運轉。
而東華三十三峰,相對而言只能說是“半熟”,但因七大地仙交戰的沖擊,辟開了真界的天地大劫,連天魔降世招引的劫數,都可以免除,當真是壹處避風良港。
當然,這是對域外天魔來說,對此界修士而言,壹旦實現,這裏就是真界中心位置最大的魔窟,以此為基地,待衍生出適應此界法則的天魔,中央開花,四處掃蕩,不知多少億萬裏的天地,怕是要盡成魔國。
想到這種可能,即使端木森丘與北地魔門也有千絲萬縷的聯系,臉色也變得很是難看。
天魔與魔門,縱然同屬元始魔主座下,還是有著根本不同,真的來這麽壹出魔國降世的大戲,比當年上清宗覆滅的魔劫還要恐怖千百倍,連天地大劫都有所不及。
端木森丘想到的事情,其余修士腦子多轉兩圈兒,總也會想到的,壹時都是面面相覷。他們裏面絕大多數人,都是過來碰機緣、占便宜的,哪能想到,竟然會遇到這種關系到真界生死存亡的大局中來?
臨時的手下們心神惶惶,余慈卻壹直沒有說話,他已經架設起神主網絡,將自身視角拔升到最高處。
在荒野中,破壞陸素華沖擊地仙的計劃,那壹場大戰,余慈看似除了沾染血煞雷池這個大麻煩,再無所獲,其實已是通過陸素華的沖擊之法,漸漸解悟長生之秘。
他可以斷定,長生各階段的分別,與其人和天地法則的離合有著直接的關聯。
在天地法則的最高層次,只有寥寥幾道天地法則,那是地仙的領域,他們幾乎可以全無憑依,自由自在,但最終還要沾著壹點兒,就像飛翔的鳥兒也有累的時候,到那時,需要有壹個棲息的枝頭。
至於完全不沾染的,恐怕只有佛祖、道尊那個層次,元始魔主都未必能夠。由此而下,每壹個層次境界,都有相應的法則增加、困縛。
至於走神主之道的,只需觀察其在天地法則體系中,掌握的法則層次就好。
以此為標準,余慈實是可以看透壹切對手虛實。
他以此望向慶雲之下,層層殿宇,尋覓其中高層強者。讓他松壹口氣的是,裏面並沒有直抵天地法則體系最高層的大能。在如此煊赫的聲勢之下,想來也沒有必要隱藏吧。
當然,天外劫魔的數目,依舊是讓人牙根發酸,細細數來,至少是超過了三十個,其中也包含著天魔眷屬之流。
但這裏面,並不包括天魔外道。
結成神主網絡之後,余慈的視角廣括萬物,直指法則根本,看問題更加深入,也由此發現,天魔外道這群由天魔造出來的怪物種族,其所存在的法理,都與他之前在天地法則體系中所見的不同。
由此再擴展出去,這壹片疑似外域的星空世界,其法則變化,又有很多艱澀不明之處。
其余的高層法則他不是太清楚,但在他最精擅的這壹畝三分地上,除了他最精通的生死存滅法則上,依舊純粹外,再往下推移,許多衍生法則都有細微甚至是明顯的變化,這些推至具象萬物之上,差別何異於天壤?
就是這些差異,使余慈對天魔外道的把握有些失準。
天外、真界,果然還是大有不同。
不過,余慈覺得他可以適應,既然已經把握住了生死存滅法則,以其為支點,隨著時間推移,他可以進行修正,畢竟,這裏比徹底扭曲的三方元氣之中,可要清楚太多了。
除了天地法則體系變化之外,余慈也感應到,虛空的結構問題。
他是已經自辟天地的人物,相較於端木森丘,他在虛空法門、相應神通上的造詣,還要遠遠勝過,在此地虛空結構沒有刻意遮掩的情況下,看得比得端木森丘還要清楚。
所謂的“兩界甬道”,是沒有錯的,不過,余慈看得明白,這壹條甬道,不像當年劍園、北荒那樣,直接貫通,而是經過了中轉。
他所說的中轉,不是擺在眼前的,通過東華三十三峰的天地,轉往真界;而是通過那座慶雲覆蓋下的宮闕,轉入東華三十三峰。
這竟然又是壹個三方虛空交界地:那宮闕分明也是壹處自辟天地,若認真算來,這壹片區域,已經有四處虛空交匯了!
出現這種情況,應該是打通單向甬道之時,就是以那宮闕為中轉,導致雙向貫通之時,也要走同樣的路徑。
那宮闕,就是九真仙宮。因為它與余慈剛入手的那團雲氣模具,壹模壹樣,完全是等比例放大之後的形象。
而且,它和余慈記憶中另壹處所在——碧落天闕相差無幾。
好吧,那根本就是壹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其實余慈先見到模具,再看到實物之後,險些就喚過小五,用它九地元磁神光,再加上玄靈尺,再驗證壹番。
但再觀其間,並無碧落通幽十二重天的法門,甚至也沒有與之相應的格局……
無量虛空神主為了徹底擺脫元始魔主的控制,創立了碧落通幽十二重天的法門,這不是壹套直指無上之境的完整修行體系,而是為了壯大自身,拋下的餌食。只不過他那個漁翁,還沒有真正把網撒下去,就被曲無劫奪舍,壹應算計,都再無意義。
不管怎麽說,碧落通幽十二重天之中,有四個基本條件,也是打開碧落天闕的鑰匙,即:避魔、虛空、神主、魔種四項。
其中,避魔是指完全屏蔽元始魔主的感應;虛空是指精通虛空神通;神主是指通曉神主法門;魔種則是要承接秘法生就的魔種,淪為無量虛空神主的眷屬。
四項條件中,又以“避魔”為第壹優先,畢竟無量虛空神主的最終目的,是要擺脫元始魔主,而非其他。
所以,已經淪為魔窟的宮闕,使得余慈壹下子分辨出來:假的,毫無疑問是假的。
但同樣沒有疑問的是,建立九真仙宮的黃泉夫人,肯定是看到過碧落天闕,甚至可能親身進入其間。若非如是,焉能建起這各種細節方面,都能夠以假亂真仿制品?
至於建造的目的,是單純為九真仙宮找壹個模具,還是別有所圖,壹時半會兒也想不明白。
由於強橫魔意貫穿虛空,正不斷沖擊單向甬道的本來結構,使余慈也看清了最初開辟的手法。
那是……三元錘的痕跡,雖然不是太明顯,可嘗過陸素華三元錘的滋味兒,余慈想忘記都難。
這解決了他另壹個疑問:單向甬道的建立者,很明顯就是陸沈!
他念頭再轉,又是疑惑,像陸沈這樣的人物,登臨外域,完全不用費任何力氣,又何必多此壹舉?
對於已經掌握許多隱秘的余慈來說,這樣的問題,其實都不是問題,腦子多轉壹圈兒,他已然明悟:除了直抵無盡虛空深處,鎖定元始魔主真身之外,還有什麽,值得陸沈花這樣的力氣?
就是當年的曲無劫,斬破三千虛空,卻也無法定位永淪之地,無奈之下,只有舍棄純粹無瑕,萬劫難加的劍意,借助無量虛空神主的力量,鎖定位置,留待後決。
元始魔主是僅次於佛祖、道尊的存在,其所居之地,未必就比永淪之地好找,陸沈雖號稱“五劫以來第壹人”,卻也不好說,能比曲無劫強到哪裏去,他能夠做到,裏面應該也有別的原因。
像那種地仙巨擘,橫絕天下的強橫人物,余慈自知難以測度,也不準備把事情想得復雜,就以最直白簡單的思路去考慮:
沒錯了,這就是陸沈跨越無盡星空,鎖定元始魔主真身的關鍵所在!
呃……這豈不是說,甬道之後,就是元始魔主?
余慈的腦子,突然間閃出壹片空白,然後才醒悟過來:若真是那位,應該不至於磨磨蹭蹭到這種程度吧?
也在此刻,他和周邊修士,都看到了遠方灼灼的劍光,在扭曲的域外星空中,就像是壹道隨時可能被吹滅的輕煙。
“這就是論劍軒立下的道標了……大夥兒去還是不去?”
商合似乎又有些動搖,而端木森丘卻是頂了上來:
“當然要去,照眼下這情況,九天外域正將東華三十三峰逐步吞沒,兩界甬道壹成,就是板上釘釘,到那時,星空無邊無際,妳知道去了哪裏?說不定就要被億萬域外天魔堆死,只有盡快會合,集眾人之力,不說能扭轉局面,也可想想辦法,如何從中脫身。”
商合又道:“要是早壹步退走……”
“外域吞噬,就像洪水,低窪處早沒了退路,而東華主峰無論如何,都是最後被淹沒掉的,妳說還能去哪兒?”
余慈已經看出來,這是兩人在做戲,將眾修士心裏的問題擺出來,以統壹人心,他自然不會阻止,只將心神放開,要在扭曲的虛空中,找壹條最近的路出來。
域外天地,天地法則體系與真界不同,扭曲比較嚴重,再加上目前這環境,還在多方天地法則的合並、吞噬之中,還會受到光線、元氣等表象的幹擾,照著眼睛看到的東西走直線,是絕對不成的,只有通過對虛空變化的感應、解析,才能規避險況,計算起來比較麻煩。
等余慈心裏有了譜,壹擡頭,卻見端木森丘等人所結陣勢開始轉向,奇道:
“妳們往哪兒去?”
這下別說別人,就是領頭的端木森丘也是愕然回頭:“自然是東華主峰。”
余慈心裏搖頭,包括端木森丘這樣,精通虛空法門的人物,原來也在這裏迷失了方向:“那就錯了,該往這邊。”
眾修士都是啞然,余慈所指的方位,和他們準備行進的東華主峰方向,角度差距驚人,若以目測,到最後怕不要差個幾千上萬裏?
倒是端木森丘反應極快,和余慈眼神壹對,知道他確實是心有定論,也不可能說出蠢話來,便知此時該怎麽回應:“原來九煙大師早有成算,虛空變化如此劇烈,我這邊正覺得心裏頭發虛呢。”
余慈也知道端木森丘是為他張目,維持首領的權威,也不會讓他難看:“確有所得,但還要端木道兄等助我壹臂之力。”
端木森丘打了哈哈:“那是自然。”
商合等人卻是想到鬼厭那邊去了,想來壹位能夠修煉出“虛空藏”神通的人物,應該比端木森丘還要靠譜,雖說心裏還有些疑慮,卻也未形之於色。
當下壹行人便在余慈的指引下,往深邃無盡的星空中前行,只不過飛了七八裏路的樣子,他們這邊就再也看不到東華三十三峰的輪廓,再前行數裏,連那懸浮的宮闕也不見了蹤影。
沒有了這兩個參照,幾乎就沒了上下左右的概念,他們只能在幽暗的星空中壹路向前——究竟是不是前方,也難知曉。
他們只能看向陣中的首領。
余慈神情平淡,看不出任何心思變化,和眾修士不同,他還沒有完全迷失,在生死存滅法則的加持下,他也不可能迷失。
他甚至還通過神主網絡,和小五聯系了壹番。目前小五和葉池還在東華三十三峰某處,若是因為兩界甬道打開,虛空相合,導致大家失散在星空深處,可是大大的不妙。
此時他已經給小五下了命令,無論如何要把葉池帶到東華主峰上去。
壹方面要保證葉池的安全,另壹方面,對付大群天魔侵襲,還是小五最得力。
等做完這些,再看身邊的隊伍,就感覺到裏面的壹些心緒流動。
余慈不是壹個有經驗的領袖,但對人心的把握極其出眾,他也知道眾人正處在壹個微妙的節點上,作為首領,他的正確和失誤,將會主導著士氣的沈浮。
他知道自己沒有錯,但在扭曲的多方虛空中,距離被大幅拉長了,時間感覺也很混亂,之前僅需壹刻鐘的路程,如今要耗掉至少大半個時辰。這還是余慈能夠掌握其間虛空變化的前提下。
這期間,甚至不需要什麽變故,只是“懷疑”本身,都可能導致整個隊伍人心離散。
所以,他覺得應該做點兒什麽。
他不緊不慢地環視壹周,沒有任何表情流露,這讓眾修士有些莫名的壓力,但比空落落的感覺要強很多。
其實,余慈在是眾修士身上尋找契機,而此時,最為招眼的,無疑就是他們身上所吸附的玄真之英,幾乎可以充做照明之用。
這讓余慈來了靈感。
“到了主峰之上,說不得要與天魔激戰,狀態好壞很是關鍵。剛經過壹場大戰,大夥兒多少有些傷勢,還需要調理壹番。”
都到半路上了,妳給我們說這個?
這下就是端木森丘都不知道該怎麽接了,只有金鬥真人小心翼翼地試探壹句:“大師的意思是……”
“法則變化,虛空吞噬,如今說不清究竟是在真界還是外域,環境艱苦,卻也有些資源可以利用壹番。”
余慈拿足了莫測高深的架勢,微微壹笑:“咱們先到這邊來。”
說話間,就引著壹頭霧水,又忐忑不安的眾修士,偏離了既定的方向,往另壹方向飛了快要兩百裏,方道:“諸位便在此暫歇吧。”
便在端木森丘等幾位真人面面相覷的空當,突地有人失聲叫道:“玄真,至粹玄真……”
“什麽?咦,濃度上升了?”
兩句話的功夫,壹眾人等都是看到,他們身外吸附汲取的玄真光芒,陡然濃烈了許多,像是端木森丘這樣的長生真人,各竅穴上的銀白光芒,都結成了拇指大小的光珠,將那滋補元氣、肉身的寶氣壹層層壓入體內,好不痛快。他不由怪叫壹聲:
“好家夥,這是星空中壹處暗光寶穴!”
“不在大日星辰邊緣,能有如此濃度的至粹玄真蓄積流動,在域外遊蕩十年都未必能見到。”
“十年?妳花十年找找試試?我自登臨外域以來,這樣的暗光寶穴只見過兩回!”
在其余人等議論紛紛的時候,商合、金鬥真人這樣心思便捷的,已經壓下驚奇,大力鼓吹起來,再有端木森丘現身說法,效果當真是立竿見影。
那幾個步虛修士再看余慈的眼神,已是全然兩樣,灼灼生光。
都是常年在域外混日子的,誰不知道在裏面的苦處和艱難?
別的不說,能在無盡星海之中,異化虛空之內,隔著數百裏、甚至是上千裏路,感應到壹處蘊積著至粹玄真的暗光寶穴,對域外的環境要多麽熟悉?對虛空法則的把握又要多麽精到?
沒必要刻意去振奮士氣,這種神乎其神的手段,已經足以讓人回去炫耀個幾年了。
對此,余慈還是微笑,只當是做了壹件最平常不過之事。
而在他頂門之上,心內虛空法域之內,那個小巧如茶杯的甘露碗邊沿,正有液滴,如花瓣尖上的壹滴清露,垂落下來,滑入碗底。
這液滴……很眼熟啊!
余慈的眼睛轉不到頭頂上去,不過甘露碗中的氣機、質性運轉變化,壹絲壹毫都瞞不過他。只是疑惑了壹瞬間,他就記起此物的來歷:
這不是液化玄真麽?就像當年湛水澄,送給他的那瓶化液玄真壹般無二。
作為玄門法器,甘露碗向有“甘露流潤,遍灑空玄,拔度沈溺,不滯寒淵”之能,這壹脈符法神通顯化其形,果然也能附會上去。
玄真化液!余慈還真給震撼了壹下。
絕大部分玄真,都以“光”、“焰”、“風”等有形無質的方式出現,虛無縹緲,而且往往都是和天外雜氣混摻在壹起,並不純粹,也許大日星辰附近,質量會更高,但公認的最為純凈者,還是化液玄真無疑。
玄真凝虛丹中最關鍵的成份,就是此物。
此時的甘露碗中,不只是液滴,碗中也騰騰有煙氣,虛化的至粹玄真已經集滿了壹碗,但還是源源不斷地輸入進去,煙氣也從沒有冒出杯沿,說明裏面的液化還在穩步進行。
余慈心裏感覺頗有些古怪,準確地講,是有些後悔,早知這路符法神通的妙用,在承啟天裏用出來,豈不妙極?如今當真是浪費了機會。
這就是身兼多門的壞處,看似到了火候,其實差得很遠。
余慈除了從離塵宗破門而後的幾年,還有遭遇死魔劫數,閉關之時,是真真正正運用符法,精研不休,晝夜不停,其余時間,大都還是被其他東西分了心。
尤其天垣本命金符也是被修殊勝行願無量佛光提上來的,根基雖還牢穩,卻少了千錘百煉的圓融法性,嚴格地講,單獨在天垣本命金符上的運使造詣,他未必能比得上當年上清宗的壹個修煉同樣法門的還丹上階修士。
不管怎麽說,天垣本命金符都是他根本之法,道基所在,這樣下去可不行,還是需要時間好好琢磨壹下。
也就是多琢磨壹回,余慈卻是發現:
似乎這“甘露碗”的神通,也不是想象中的那麽強啊!
要想將玄真化為液態,壹要有精到的手法,二要有足夠的份量,三要有漫長的時間,這門符法神通,也不能逾越這些條件。
神通本身是要消耗先天元氣的,符法神通要少壹些,但“甘露碗”是壹個持續性的法門,也就是說,壹直有消耗。而它使玄真液化的速度,則比較壹般,之前壹直沒有化液玄真出現,直到碰上了這“暗光寶穴”,才突然成功。
以解析之術算來,其轉化的效率,其實比單純汲納玄真還要差壹些,只不過壹旦到了“暗光寶穴”,或者大日星辰附近這樣的寶地,方能勝過壹籌。
壹時間,余慈心中感覺更是微妙,但最終還是暗嘆壹聲:終究不如步虛術。
其實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天垣本命金符再強,最初設定的境界、功效,也是有其限制,余慈能夠以其為根基,壹路修煉到步虛上階,已經是近於逆天之舉,也脫不了其他各種機緣的幫助。
但在長生關前,此法終究還差了壹些,無法給他攢起足夠的力量。
余慈不可避免地有了收集相關上清宗步虛術的想法,其實,思定院的《太微靈書紫文上經》,也是符法經義,已經勉強能與他法門相合,也足夠精妙,但那部經文,氣法、丹訣、步虛術、度劫秘法,是壹套相對嚴密的系統,強行統合,前景難明,為他所不取。
與其這般,不如等星軌回歸……可要等的話,至少還要三十年!
以前覺得,三十年也是很快的,可真的到了外域地界,比較起步虛法門,心思終究難以平順。
再暗嘆口氣,看眾修士的休整還要有壹段時間,余慈幹脆瞑目,重新梳理自家本命金符法門。
這回,他有意鍛煉根基,換了個法子,不用神主網絡和視角,而是用純粹的天垣本命金符的生死玄機,去解讀生死存滅之法則,看它能到什麽程度。
這壹條由追復生魂定星咒、延生度厄本星咒、太陰役禁厲鬼術、北鬥劾魂註死術四種符箓形成的符法脈絡,是本命金符的核心,也是余慈的根本所在。
日後長生久視,都要由它而來。
雖是關鍵,可實話實說,相較於余慈目前的眼光水準,層次還是差了些,沒有了神主網絡加持,其在生死存滅法則這壹條“主線”上,很快就遇到了屏障,只是攀到了步虛和真人之間的層次,這也是余慈的本質境界,沒有半分虛假。
當然,能夠清楚把握住法則之實質,也絕不是尋常步虛修士所能為之。
余慈閉著眼睛,也不著意控制,任這壹道生死玄機,攀附在天地法則體系之上,只是將其他幹擾的元素,比如劍意、魔功等等,壹壹排除,以得其純。
初時壹切如常,境界就是境界,相對比較穩定。
可再過片刻,這壹道生死玄機,卻是有些不安其位,上下遊移不定,帶動余慈的氣機,運化也有些微妙起來。
余慈思忖其中道理,大約是平常它受到天地法則體系的鉗制,還有余慈其他各類法門的影響,諸力相加,位置鎖固。
而如今,余慈進入到壹個全新的環境中,天地法則體系出現了變異,認知有了變化,甚至還把劍修、神主等多項能力暫時脫開,沒了限制;而另壹方面,余慈的眼光還在,對生死存滅法則的感悟還在,這就註定了,生死玄機的寄托,不會安於本來的境界,不斷地向上“跳躍”。
可它的境界火候又實實在在的有差距,又沒有步虛術作用,連往上的通路都給阻斷,以至於每次都給“擋”回來。
對修士來說,這樣的狀況可不太好,道基不安其位,氣機紊亂,極易招來麻煩。那些常年在境界瓶頸蹉跎的修士,往往會遇到心魔加害,就是這個道理。
余慈心中搖頭,不準備再觀察下去,正要收功,那道生死玄機卻是又竭盡全力地“壹跳”,自然而然用上了天垣本命金符“寄托星辰”的法門,期冀與三垣四象之中,相關星辰勾連,壹副要借用外力的架勢。
生死玄機的勁頭看起來很是強勁,如果余慈沒有接觸到天地法則體系,沒有了悟生死存滅法則,或許會對之報有壹線希望。
可如今,他很清楚,境界就是境界,法則體系的層次可以說是不可逾越的——暫時的突破還有可能,那不過是壹次微小的上下波動,但若要徹底躍升,就等於是與整個天地法則體系做對,便是借下來三垣四象之星辰偉力,又能如何?
所以,余慈不準備浪費力氣,就算真的借下來星力,也憑白惹人多想。
他壓住了生死玄機的“寄托”之意,無盡星空深處,來自畢星、北落師門、招搖、天狼及五帝座的星力,都從引而欲發的狀態中脫離,但那種壹呼百應的感覺,也讓余慈心中微動。
在真界之中,牽引星力可從來沒有這樣容易。
也就是當日在東海之底,吞下超拔魔種,感悟天地法則體系的最高層次時,星力交融,依稀如此。
他對星軌的感應,也從那壹刻起復蘇。
要說按照羽清玄的計劃,當時還是還丹修士的余慈,應該全神貫註,融入星軌之中,遨遊天垣,體悟上清宗歷代修士,封存在三垣之中的玄奧法門,如此四十九年壹過,上清宗的修煉體系也就搭建起來了。
可就算羽清玄神通廣大,事先又怎會想到,余慈竟然未借星軌之力,先壹步登入步虛境界,又分化陽神,只將部分心神送入星軌,還留下本體,在此界興風作浪?
別說羽清玄沒想到,給出極軌天珠的朱老先生,還有歷代上清宗先師,也沒有碰到過這種情況。
分化心神,其實非常兇險。
如今時間只過去了三分之壹左右,余慈本體的境界也壹直在提升,陽神壹直在壯大,還壓制得住,可若陷入停滯,而星軌之上的心神,化入上清宗的根本法門,自行運轉修煉,發展壯大,早晚有壹天,會淩駕在本體之上,大有魂魄異化,精神分裂的可能。
如此看來,東海之底,以神主視角,明見天地法則體系,了悟生死存滅法則,實是救了余慈壹命,將主副倒置的危機消解。只可惜未能再進壹步,把星軌倒扯回來——好吧,那個時候,羽清玄十有八九會殺過來將他鎮壓個五六十年,逼著他再登壹遍星軌才會罷休。
記憶回溯之時,他也忍不住去想,星軌現在到了哪裏?
壹念方起,似親切又陌生的感覺,便從無盡星空中來,與他陽神渾融,又引得天垣本命金符滴溜溜打轉,生死玄機愈發活躍,極是有趣。
星軌?
余慈可沒有料到,在這半是外域的環境中,連通星軌,竟然這般容易。如今他的神主視角都沒有開啟呢!但他很快就想明白,沒有九天真罡的屏蔽,天地法則體系也受到各種星辰的影響,對星軌的感應,當真是容易太多。
這樣的話……
余慈壹邊維系著生死玄機,壹邊借用神主網絡,重新開啟神主視角,並且壹路拔升到他所能堅持的最高層次。
果不其然,隨著天地法則體系的大網,盡數在他眼前鋪開,那經過無盡星空異化的各種變化雖說還沒有特別明晰,可其中卻有壹層順水行舟的“推力”,加持在他的神魂中。
這壹刻,分離了十多年的兩處心神,即使隔著難以估量的漫長距離,卻是清晰地呈現在生死存滅法則的“長線”上,在法則中,它們之間,其實沒有那麽遠!
這是比在東海時,還要真切實在得多的“重逢”。
以至於他都感覺到,兩處心神穿透了虛空,彼此接觸,握了握手,然後問好,分隔十多年的經歷,就那樣交接……
奇妙的感覺之後,就是不可控制的疲憊和虛弱,讓余慈明白,這壹次看似輕描淡寫、水到渠成的“重逢”,究竟耗費了怎樣的力量。
畢竟,它們之間隔著的,是難以計數的漫漫星空。
余慈再也保持不住最高層級的神主視角,從那上面壹路跌落,連神主網絡都變得孱弱起來,有幾個眷屬甚至斷去了聯系,而這個情況還在持續進行。讓余慈知道,神主網絡的力量還在不斷消耗之中。
眼看著神主網絡真的要給崩脫了形,余慈身體劇震,壹點靈光,就那樣自無盡星空之中飛落,壓入頂門。
靈光本沒有重量可言,卻因瞬息之間跨越虛空,自無數星辰之後飛來,而帶動了超乎想象的力量,使得承載這壹切的神主網絡,險些就徹底崩潰。
余慈都還來不及確認各個眷屬、信眾的情況如何,靈光就在腦宮之中轟然炸開,並不太多、甚至可說是簡短的信息彈出來,只是其中還蘊著跨越無盡星空的力量,讓余慈的腦袋在瞬間就大了壹圈兒——這不是什麽形容、比喻,而是真真地如此!
腦殼裏似乎響起了熱水燒開時的咕嚕聲,腦漿都似乎是沸騰了,他不得不睜眼、張嘴,以排解驟增的壓力,至於端木森丘等人的關註,以及引起的猜測和影響,他壹時也顧不得了。
五感六識都是壹片漆黑空無,好半晌才真正恢復過來,然後他就感覺到七竅處都是濡濕壹片,顯然是溢了血。
端木森丘等人急切的表情和嚷叫聲這才入眼入耳,只不過這幾位都被鬼厭及時堵在外圍,不準近前。
余慈就向他們笑了笑:“無妨……”
壹開口才知,自己的嗓子已在失聲邊緣,調整了壹下,才又道:“不用擔心,不是壞事!接下來大夥兒要是休整夠了,就繼續開拔,讓鬼厭帶路!我調息壹下就好……陸雅到我身邊護法。”
做了安排,他直接就閉了眼睛。
路上不用擔心,如今還在虛空法則妥協、變化之時,大規模的天魔入侵都要中止,否則十有八九會遭遇不穩定的虛空絞殺;而他先是之前結陣大戰刀蟻,隨後又有暗光寶穴之事,已經建起了權威,剛剛受傷引發的騷動,便是明證。
果然,眾修士雖是疑惑,卻無人置疑,在端木森丘的建議下,又呆了壹刻鐘左右,便由鬼厭領著,在星空中前行。
余慈沒有再理會,在疏通了因強壓而扭曲的經脈血管之後,他的感覺好多了,而天外靈光“炸”出來的信息,也就此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