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鏡

減肥專家

修真武俠

開春的季節,天氣還是冷的。山林間的夜風嗚嗚作響,吹進只剩半邊大門的道觀正殿,卻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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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天闕魔影 掌中神明

問鏡 by 減肥專家

2023-4-22 10:52

  蟻陣兩肋,已經探出的兩隊刀蟻,同時遭了滅頂之災。余慈抓住刀蟻本陣傾勢而來的機會,北鬥雷連發,因為沒了蓄力,威力大減,但這個只是在之前那不可思議轟擊的“大減”,仍然是可以輕松滅殺步虛修士的水準,壹輪雷發,兩隊刀蟻還能活的,絕不超過三成。
  眼看要被劍陣插入兩肋,即使相對於刀蟻嚴整的軍陣,頗有以卵擊石之感,可刀潮共鳴合擊,若受幹擾,威力也會大減,刀蟻已經重新調整陣勢,準備應對。
  但出乎意料的是,兩支劍陣卻是放過已經暴露出來的蟻陣肋部,也不吃掉那兩只已經是擺明了的“戰果”,而是同時向下壹沈,速度激增,直接探入蟻陣的正下方,交錯而過。
  劍氣洪流錚錚然摩擦,卻非是內耗,而是拿出合擊之術,其法度,隱然就與諸天飛星符法中的剪虹絕光法相類,當然,要恢宏得多,淩厲得多。
  況且,便是從主體劍陣中殺出,兩支劍陣都還在百裏冰雪界域的範圍之內,也是受界域加持,就如兩只冰蛟,壹剪壹撕,至少三十只以上的刀蟻,給絞成粉碎。
  這個損失,直接就是落在了刀蟻陣形正中,雖不比余慈那壹記北鬥雷,卻是實實在在地幹擾了刀潮的共鳴合擊之勢。
  如此手段,顯然是早有計劃,步點趕得正正好,卻沒有料到九煙馭使的“陣圖”那般生猛,使得刀蟻連續兩次被迫變陣,本是打著混亂蟻陣,打亂其節奏的想法,最後卻硬生生地剜了壹塊肉下來。
  那邊的萬騰山也是大感意外,但他又怎麽錯過這樣壹個好機會?
  雪花六出的劍陣主體,敏銳捕捉到了刀潮合擊節奏破壞的時機,沒有任何猶豫,嗡然震鳴聲裏,百裏冰雪界域破碎,化為滔天雪浪,反沖回去,殺傷還在其次,最關鍵的是雪粉迷茫,不見形影,劍氣流散,氣機紛亂,暫時隔絕了刀蟻軍隊的感應。
  要說刀蟻那邊反應也是極快,剛撐過雪浪的反沖,整個陣勢就往下沈,要的就是堵住眾修士趁亂脫戰的路徑。
  但終究還是遲了,當第壹次對沖落在下風,又連續被壓制了兩次變化,主動權就完全交給了對手。
  電光石火間,劍陣擦著刀蟻軍陣的下端,抹過過去,兩只眼看就血腥絞殺的隊伍,竟然就這樣交錯而過。
  刀蟻後陣變前陣,如逆潮壹般回轉,論劍軒也是變陣,只余壹百八十余位的劍修,就在交錯而過的瞬間,重新組合,縮減了壹個陣勢,七陣成七星之形,上應天星,接引星鬥真意,又是壹番氣象,讓人對論劍軒劍陣所涉之廣,很是驚奇。
  有趣的是,這個劍陣變化,竟是和余慈的“陣圖”相合,余慈等人則落在開陽輔星之位。
  此時的萬騰山已經沒有空閑再和余慈交流,但這種變陣,顯然是對余慈的“陣圖”給予的更高信任。
  余慈當然明白,但就在陣勢剛剛重組完畢之時,翟雀兒突然開口,聲音清亮,人人得聞:
  “大師,事急矣,甬道暫時進不得,宮闕險地,也不可任性而為,不如在這壹片虛空中遊走,分進合擊,以免遭圍。”
  余慈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她,這壹刻要真是兩軍交戰,自己是主帥,定要壹刀砍了她的頭下來,以鎮軍心。
  他的黑森林法門不斷運轉,對陣中修士的心思把握到位,自然知道這種言語,究竟能起到多麽混帳的作用。
  要知萬騰山的決策,毫無疑問是拉著他們同赴險地,不管他們暫時取得了怎樣的勝利,九真仙宮中不可計數的域外天魔、眷屬、外道等,都如壹座大山,死死壓在他們心頭。
  諸修士不是不知道這是九死壹生的局面,只不過形勢逼人,都在刻意地遺忘,甚至不用腦子,全力投入戰鬥中。但這時候翟雀兒的言論,分明就是開了壹個危險的先例。
  余慈知道,有人已經開始想:要不然幹脆脫隊,讓其他人吸引目標,自己偷偷溜走之類。
  剛剛才鼓振起來的士氣,便被微妙的心思攪得散了。
  余慈冷冷盯著翟雀兒,沒有回應,事實上,這時候他只想說:妳背後那位還不死心嗎?
  是的,這十有八九不是翟雀兒的意思,因為除了招引仇恨,惑亂人心,對她沒有半點兒好處,不用考慮,這定然是那隱在幕後的柳觀,再使的手段。
  他對那個瘋子,當真是恨得牙癢癢的,要生事兒,自己單留下就好,何必找人陪綁?
  也在此時,他忽然覺得有些異樣,壹回頭,卻見如浪潮般飛卷的刀蟻軍陣,莫名地停了下來,不再追趕,轉眼就與他們拉開了多達數十裏的距離。
  再看前方……前方?
  變向了?
  壹直受劍陣牽引,余慈對方向的把握不太敏感,但之前在側前方的九真仙宮,已經落到了正後方,且還在不斷拉大距離,這樣的變故,沒有人會忽略掉的。
  眾修士也都註意到其中的變化,壹時間議論紛紛。
  論劍軒劍陣竟然轉向橫移了!
  而宮闕中的魔頭,竟然也拿出了“不為已甚”的態度,不但刀蟻停擊了追擊,連萬化魔域都不再“照顧”他們,壹時間風平浪靜,讓人懷疑,前面慘烈的對沖,是否是壹場幻覺。
  “九煙大師。”壹直主持劍陣的萬騰山飛過來,“咱們怕是暫不能往上去了。”
  即使劍陣的走向已經說明了壹切,可余慈還是驚訝不已,這麽快就否定自己,可不是論劍軒修士的風格。
  “刀蟻軍陣是最可怕的對手,我之前雖有想到,可能會有幾隊刀蟻坐鎮,卻沒料到,竟然是如此規模,我們沒有機會。”
  看起來,萬騰山的頭腦確實非常冷靜,如此情況下,再往宮闕方向去,很可能會落得遭兩面夾殺的下場,那時當真是十死無生。
  繼續推下去,更早陷入包圍祁白衣等人恐怕也是兇多吉少。
  余慈就想安慰壹聲,但萬騰山冷靜如昔,沈聲開口:“我在想祁師叔所發的求援飛劍……”
  看得出來,萬騰山的頭腦保持在相當冷靜的狀態。
  刀蟻軍陣確實是壹道難以逾越的關卡,雖說之前他們也算占了上風,卻無法令其傷筋動骨,相反,壹個不慎,他們這邊反而會遭到毀滅性的打擊。如此情況下,再往宮闕方向去,很可能會落得遭兩面夾殺的下場,那時當真是十死無生。
  其實,從萬騰山目前的思路繼續推下去,更早陷入包圍祁白衣等人恐怕也是兇多吉少。
  余慈還想著,要不要安慰壹聲,但萬騰山冷靜如昔,沈聲開口:“我在想祁師叔所發的求援飛劍……”
  他說得沒頭沒尾,但之前其實已經說起過祁白衣等人先後進入虛空陰影的情形,余慈理解起來也沒什麽困難,但由此明白,萬騰山似乎還沒有徹底放棄希望。
  “以祁師叔的個性,若真是事不可為,定然不會再讓人去陪他送死;但如此急切地發劍傳訊,必是有而又可為之事,方會如此。”
  “妳的意思是……”
  “至少在祁師叔的判斷中,那宮闕之中的力量,不應該超出我們所能應對的上限。當然,大有可能遠遠超出,但那個時候,直至現在,應該也在做什麽不克分身之事,使得他們能夠應付。如若不然,以萬化魔域,輔以刀蟻軍陣,掃滅我等,難道真會花多大力氣?”
  余慈知道,萬騰山正在不斷地給自己的判斷尋找理由,他不明白這有什麽意義,這位不是已經放棄了前往九真仙宮的計劃了嗎?
  其實,余慈認為,目前這種難得的喘息之機,更應該謀劃今後的行程,以備不測,而不是在這裏糾結於以前的細節。但為了防止萬騰山陷入偏執狀態而不可自拔,他開始有意挑刺兒:
  “控制這片虛空,已經很艱難了吧。他們壹直是把魔頭往各邊緣區域投放……”
  言下之意就是,沒必要把事情想得太復雜。
  萬騰山搖搖頭,繼續道:“別的不說,千只刀蟻,從域外傳送過來,就非壹時之功,如今這狀況更不可能,定然是早有準備,先貫通去往宮闕的甬道,堆在那裏,等這邊的甬道再打通,這才投放進來。”
  “應該是這樣沒錯。”
  “如此壹股力量,祁師叔難道會沒見到?”
  “……”
  余慈壹時間沒法回應,他當然可以說九真仙宮廣大,祁白衣急切之間沒看清也未可知,但這就是擡杠了。
  若祁白衣真的看到,常理他不會發劍求援,而今他確實飛劍傳訊,以之前確定的思路來看,那個時候,確確實實是有了壹番變故。
  余慈漸漸也被萬騰山理出來的思路所吸引。他不是笨蛋,掌握的信息還要遠超過萬騰山,只不過之前他的心思,絕大部分都放在了“符圖”上,對目前的形勢,沒有認真地剖析過。
  如今認真地考慮壹番,心裏已經有了些模模糊糊的感應。
  但嘴上,他還是道:“有道理,可惜,這畢竟只是推斷。到目前為止,他們也再沒有消息傳回來。”
  萬騰山輕聲道:“這正是我最奇怪的事情,勝慧行者壹向少見,我不太清楚,但無論是項師兄,還是道華真人,壹貫都很精細,前去支援,不管結果如何,總該把那邊的情況傳過來壹些,可他們沒有……”
  “也許是受了天魔截擊?”
  “也許吧,我之前也這麽想的,可如今,卻是又有了壹個新想法。”
  “哦?”
  萬騰山卻是住口不言,目光掃視周圍,其實他們對話這麽長時間,早引起了眾修士的註意,正好又是難得的喘息時間,誰不是豎起耳朵聽著?見萬騰山在關鍵處停了口,不知多少人暗罵“故弄玄虛”,心裏卻是癢癢的更想弄個明白。
  都這時候了,論劍軒總不至於來“清場”吧。
  余慈卻是知道,萬騰山並不是故意吊人胃口,也沒這個閑情,之所以如此,似乎是在確認什麽。
  他也將視線移轉,從翟雀兒臉上滑過時,還留意了壹下,那位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的情緒。
  萬騰山最終還是沒有“清場”,繼續道:“刀蟻沒有追來,萬化魔域也沒有再逼迫,這不符合對方給我們的印象,所以,之前的推論還是可以驗證壹二的,他們要麽是沒有足夠的實力,要麽就是不克分身;當然,若能再加上壹條限定,就更切實際了:它們在忌憚!”
  忌憚什麽?
  所有豎起耳朵的修士,都想知道最明確的答案,萬騰山也是冷然道:
  “還有什麽人在暗處,沒有與我們聯系,但卻被天魔發現。那壹位,顯然是想要借我們來吸引註意力,達成什麽目的。能夠讓天魔忌憚,必定是遠超我等之上的強者,居中遮蔽了祁師叔他們與這邊的聯系,也未可知。”
  終於有外圍修士忍不住了,揚聲叫道:“照萬道兄的意思,那人是誰?又要達成什麽目的?”
  不等萬騰山回應,周邊已經議論開了,壹眾修士早把自己當成東華諸峰僅有的幸存者,思路都閉狹於此,壹旦放開,自然多了許多想法。
  萬騰山所言,確實大有可能,畢竟外域通過東華三十三峰的單向甬道開了無數,只他們這些人中,從域外不請自來的,就有二十多個,真人修士也頗有幾位,除此以外,誰也說不清,究竟進來多少強者。
  雖說在東華主峰上,才是虛空潮汐之力最弱的避風港,但真要是哪位大能,硬抗過去,也在情理之中。
  萬騰山不管那些議論,繼續道:“從妳與端木道友的結論可知,那宮殿本就是陸沈當年開辟所設,裏面或有偌大的玄機,壹眾天魔還有暗處那人,或便是圖謀於此……翟雀兒,難道妳就不給大家壹個說法?”
  話音方落,處在最外圍的七星劍陣,陡然劍意偏轉,隔空聚合,森然鎖定萬騰山點名道姓的那壹位。
  幾乎所有人都為之愕然。
  余慈搖頭,萬騰山的反應,比余慈想象中還要幹脆、還要激烈,這位眼睛裏,當真是揉不進沙子的。
  被已經成形的七座劍陣隔空鎖定的感覺如何,余慈肯定是不願意體驗。
  而作為此刻焦點的翟雀兒,面上看起來雲淡風輕,還有閑心揚起眉毛,但聽她腕上九鬼心鈴連綿響起,就知道,她此時真的是很吃力,為此不得不借寶物之力抵擋。
  在她身邊,龍殤和黑袍同樣受到照顧,前者因為顧忌翟雀兒的安危,還算收斂,黑袍可從來不是善碴兒,當下身外壹片悶沈到了極致,而躁動將起的火意迫發,已經是將蝕心無明魔火放了出來,誰要中了這玩意兒,就算不死,在當前的大環境下,就等著被魔染吧!
  黑袍肆無忌憚的手段,當即令局面為之大亂,知道厲害的修士都往外退,七星劍陣險些就應機而發,場面再不復與刀蟻軍陣對沖時的默契,脆弱的合作,就這樣崩解掉。
  余慈心裏其實是有些不爽的,因為這讓他已經進行到關鍵階段的“符圖”試驗,受到了很大的影響……好吧,這個問題可以暫時押後,他現在更想知道,在後面胡攪蠻纏的那壹位,會做出什麽反應?
  暗中通知小五、陸雅、葉池等做好應變的準備,余慈也開始調整鬼厭的位置。
  此時,萬騰山眼神冰冷,不為亂局所動,徑直鎖定了翟雀兒那邊:“真當我們不知情?爾宗的柳觀五日前就在東華峰下的冥湖現身,這兩日更是窮搜諸峰,肆無忌憚。之前不說,只是想著或許還能攜手對敵,如今看來,為他壹己之私,竟是要將大家全陷進去!”
  柳觀之名壹出,諸修士更是低嘩。
  這些年,柳觀雖說自血獄鬼府歸來,總體來說,行事也算頗為低調,雖然有屠滅無拓城的“壯舉”,但在接下來北荒巨變的大事件下,又成了陪襯,使人們頭壹個反應就是:
  早年的“大笑話”,是要回來雪恥了嗎?
  不少人都四面掃視,想看看那位會從哪邊跳出來。由於名聲的問題,柳觀的名頭雖響,但此界修士普遍都會對他調低壹線,而且敬畏之感也少得多。
  當然,理性的人都清楚,雖位那位當初是個“笑話”的角色,可在群英輩出的時代,成為“笑話”的資格,也不是人人都有的,再說了,他這個“笑話”襯托的,是陸沈和黃泉夫人這兩位此界最最頂尖的大能!
  更何況,柳觀還是個瘋子,這樣的家夥,某種意義上,比任何正常人都要來得可怕。
  余慈就是深知柳觀真正威脅的理性人物之壹,見萬騰山句句都是逼迫,心裏忽覺得不妥,張口就想說話,而在他唇舌啟動時,萬騰山和翟雀兒的視線,同時打過來。
  此時此刻,立場曖昧的余慈,毫無疑問是極其關鍵的重要砝碼。
  余慈自己也知道,不管是誰,都是希望能將他爭取過去的,大約只有壹個人例外……
  “妳找我嗎?”
  低沈又有些縹緲的聲音響在每壹個人耳畔,但這裏面的疑問之意,卻由於語氣的抑揚頓挫,顯得真真切切:“妳想找我,我可不想理會妳呢!”
  黑暗虛空中,幾乎是看不見影子的,可是眾修士吸收玄真之英的點點星芒,論劍軒修士的劍光,還有高空中,九真仙宮好似“燈籠”般的妖光,還是映照出無數細碎扭曲的影子,鋪在每個人身上。
  就是這些影子,隨著話音,壹發地流動起來,轉瞬之間,陰影如天穹,周圍而下。
  影虛空!
  同樣是黑暗,影虛空的黑暗和真實的黑暗是完全不同的。
  在這裏,黑暗是由無數的影子碎片拼合起來的,外界聲音、光線以及所有的自然變化,都要通過影子的過濾,所以,影虛空中所有的東西,都是附著影子的特質,都讓人覺得自己是不是變得扁平起來。
  理所當然的,如果妳真的這麽以為,距離真的變成的影子,也就不遠了。
  這還只是影虛空內充斥的魔氣,所導致的幻覺,余慈還從沒有和壹位全盛時期的大劫法宗師真正對抗過,此時切身感受,不由心頭凜然。
  萬騰山的喝令聲還在響著,卻似是隔著壹堵厚厚的墻壁,還有依舊綁附在符圖上的那些修士,其心神烙印大都還在,可原本流暢的氣機運轉,卻像是被無數把小刀切挫,雖說在符圖的控制下,氣機如水,刀過無痕,但切下的時候,不要避免要受到阻滯,斷斷續續的讓人心頭郁結。
  也在此時,余慈知道,翟雀兒、龍殤、黑袍三人已經脫離了陣勢,除此之外,還有幾個人,大約是終於被層出不窮的狀況嚇怕了,也主動斷去了心神聯系,也不知道,是該說他們聰明呢,還是愚蠢。
  柳觀笑聲轟響,何其恣意,卻依然是保持的頓挫的語調,讓人聽得幾欲吐血:“合則來,不合則去,我那侄女侄兒,托妳們照顧了,走也走也!”
  這就走?
  余慈壹怔,隨即就想明白了,柳觀還是要拿他們這些修士充當擋箭牌的角色,以便於接下來的行事。這種處境,不是萬騰山發現與否,就能解決掉的,除非,他現在就不管不顧,壹路殺出東華虛空,直趨外域。
  而這又怎麽可能?
  余慈暗嘆口氣,柳觀這老魔頭,就算是瘋子,抓人的軟肋也是壹抓壹個準,如非必要,這段時間,還是不要與他正面為敵的好。
  話又說回來,這家夥應該不會找到他在心廬中留下的手尾吧?
  正想著,這段時間壹直處在半殘狀態的神主網絡,還是發揮了其作用,倏然察覺到,相關層面天地法則的不利變化,這種變化的征兆,甚至遠遠超過氣機之發端。
  余慈壹時間也分辨不出二者之間的異同,只是在心頭警兆的驅使下,猛然後移,心念的動作也早出壹線,激醒了小五,頭上星圖垂落,四極天星神禁發揮了作用,在他身外,開辟了壹片緲然虛無的星海。
  便在星辰光影鋪開的剎那,壹只皮包骨頭,筋絡有力的蒼白大手硬生生探了進來,劈胸便抓,柳觀的笑聲則如影隨形:
  “妳叫九煙,是也不是?”
  在四極天星神禁的護持下,柳觀的魔爪雖是距離胸前只有半寸許,卻是受到其中虛空神通的幹擾,無論如何都抓之不住。
  這是眨眼間發生的事,柳觀的聲音也如浪潮般,壹波波推擠過來:
  “北荒之時,妳就和陸素華作對,不久之前,更是直接害她死在天劫之下,好啊,好啊!真是很合我的胃口,我看妳小子挺順眼,不如就隨我去吧。”
  柳觀此言壹出,就算是在影虛空包圍下,壹眾修士也盡都嘩然,甚至比聽到、見到柳觀插手,都要來得驚訝。
  由於當時花娘子和翟雀兒的有意遮掩,至今陸素華的死訊都沒有傳開,最多只是在極小的範圍內流傳,還因為種種的幹擾,真假難辨。
  至少在場的修士中間,除了當事人外,再沒有壹個知道的。如今驟然聽聞,如何不驚?
  陸素華死了?
  東華真君和黃泉夫人的唯壹血脈,此界最頂尖的後起之秀,東華宮重建的唯壹希望,在論劍軒和魔門的聯合絞殺下,都能逃出生天的昭陽女仙,就這麽死了?
  那三元錘、《太初東華玉書》和《東華玉書真解》等驚天動地的法門,就此已成絕響?
  如果是真的,這恐怕是天地大劫之後,東華魔侵之前,整個修行界最驚人,也是藏得最深的消息了。
  這個消息,由其他人講出來,可信性都要存疑,但既然是柳觀,以他對陸沈、黃泉夫人仇深似海的情況,想來也不至於將此重要“榮譽”輕易放到別人身上去,可信性也就大幅提升。
  而這時候的余慈,則沒有閑情去關註其他人的反應,他不明白柳觀為什麽對他感興趣,但在他看來,這壹抓應該沒有用全力,不是勢在必得的意向,這讓他暗松口氣:
  還好,心廬中的事情,應該沒有……
  壹念未絕,柳觀那張說不出古怪感覺的臉,突然跟在那魔爪之後,倏然顯現,沖他嘿然壹笑:
  “還要提壹下,心廬之中,妳究竟得到了什麽?”
  糟!
  四極天星神禁的防禦,在柳觀頭面呈現之時,轟然搖動,在他身外,無數陰影就像是吞噬星空的魔物,將這壹片緲然星海覆蓋。余慈方知,便是面對他這個小輩,柳觀也能舍得下臉面,使計以輕其心!
  他卻是忘記了,真正了解他戰績的人物,又有誰會將他以“小輩”視之?
  四極天星神禁被柳觀硬生生攻破,那手爪已經沾上余慈前襟,雖然有三方元氣擋住,余慈仍是覺得背後生涼,汗毛為之倒豎。本能就要放出手段,再加壹層防護,但就在此剎那之間,他心思又是壹個跳轉:
  柳觀知我底細,察我蹤跡,豈不知我身外這層防護?
  壹念既起,他關註的方向便是壹變,眼看著柳觀手爪轟中三方元氣,破之不開,本來應該是化吐而吸,將其束縛,但下壹刻,鋪天蓋地的陰影陡然偏轉,就從余慈邊上切過去,朝著“陣圖”壹側,某支修士隊伍覆下。
  余慈既有準備,也看得明白,那正是鬼厭、葉池、陸雅所在。
  此時二百余位修士都在“影虛空”覆蓋之下,其中陰影生化,神通自生,便是論劍軒的劍陣,也只有自保之力,再無還手之能。
  其余人等,在余慈被逼迫,喪失先機之後,更沒有主心骨,再加上私心作祟,包括端木森丘、商合等長生真人,此時也如泥雕木塑壹般,眼睜睜看著柳觀任意施為,不能稍有阻攔。
  眼看柳觀就要得手,隊伍中修為最高的鬼厭不哼不響,身形竟是撕開了影虛空的壓制,往上便沖,對著覆下的陰影,迎頭而起。
  柳觀連續迷惑、調轉余慈的註意力,為的就是這壹擊,蓄勢已久,陰影看似縹緲虛無,其中力量,不啻於移山倒海,且虛實變化,不可捉摸。
  見是鬼厭迎上,念頭壹轉,便由虛化實。
  他也知道鬼厭幽冥九藏秘術的天魔三變,虛實莫測,十分討厭,但他更是其中的行家,陰影周覆之下,自有神通暗發,盡可能鎖住“亂欲精”的變化,要的就是將鬼厭壹擊打殺,以震懾各方。
  悶雷聲中,轟然而落,那鬼厭身形壹虛壹散,卻還是被“影虛空”限制,沒能徹底轉化,喀喇壹聲響,如琉璃摔地,化成齏粉。
  然而這壹擊之下,柳觀也是叫壹聲“上當”,他壹擊雖狠,也不至於將底子是煉體路途的六欲天魔,打成這般模樣,且那齏粉之中,有壹圈幽暗之虛空,趁著鬼厭形體擋下的空當,也是開辟出來。
  其中更是有紫光綻開,竟然把覆下的陰影驅逐。
  且那其間,更有十丈紅塵,繞空彌散,便似有壹幅人間畫卷,就此鋪開,將下方壹片區域,嚴密覆蓋,不留半點兒縫隙。
  柳觀悶哼壹聲:“紫陌紅塵燈!”
  西支、東支教義嚴重沖突,分裂多年來,已經是不共戴天的死敵,對這件出名的法寶,他又如何認不出來?
  聽魔門傳言,那幻榮夫人已與鬼厭茍合壹處,似乎還同拜了壹座靠山,如今看來,果然不虛。
  東海之事後,幻榮夫人數月間連破幾次重劫,後來行蹤不明,據地火魔宮的消息,其人在《聖典》上的留名已然抹去,只要不死,就和鬼厭壹般無二。
  若放在數年之前,幻榮夫人立成魔門公敵,必然要面臨無休無止的追殺,惹出自在天魔,也未可知。但如今又是不同,雖然很多門派都對此表示了“不共戴天”的態度,暗中卻是多方聯系,有所圖謀。
  只是到目前為止,還沒有聽說有所進展就是了。
  對這種事情,柳觀不關心,不理睬,可真的面對其所制造的障礙之時,終於還是大惱,喝壹聲:
  “幻榮賤婢,壞我大事!”
  他的性情終究與常人不同,破口大罵之後,卻又是哈哈大笑起來,知道暫時事不可為,說退就退,身形轉眼與影虛空渾融壹起,不知何往,與之同時消失的,還有翟雀兒、龍殤、黑袍這三位,而影虛空的陰影之域,也開始慢慢變淺變淡,直至消於無形。
  走了?
  壹眾修士心有余悸,四面打望的時候,宏大笑聲便在他們身畔回響。
  不管人們怎麽看待自己虎頭蛇尾的做法,柳觀的聲音還是留了下來,且視旁人如無物,直指余慈:
  “既然妳害了陸素華,就也算是這壹邊的,妳在心廬所得,嘿嘿,也許還有別的,盡管提條件,在妳沒死之前,都可算數。對了,還有壹個小禮物,本來是給他們的,如今妳既然想留下,就壹並轉贈,不必言謝。”
  狂笑如浪,排空而去,至於他所說的“禮物”,也不再有任何花樣,明明白白地出現,並在不足壹息的時間內,填滿了幾乎整個視野所及的虛空中。
  天魔來襲!
  按照萬騰山的推斷,之前天魔之所以沒有大舉來襲,是因為對藏身暗處的柳觀心存忌憚,而之前,柳觀主動靠上來,並放出“影虛空”,魔氣沖霄,高調之至,又怎麽能瞞得過天魔之耳目?
  毫無疑問,這陰沈沈、黑壓壓的天魔大潮,正是受柳觀吸引而來,其意圖毫無疑問,就是要將其控制東華虛空的威脅,徹底打滅。
  正看得心頭發冷的空當,天魔大潮壹角,忽地波開浪裂,且有柳觀之笑聲不絕,轉眼就是突進數十裏,幾乎要把這壹角魔潮撕開,臨到頭來,卻又折了個角度,又從另壹邊殺出去。
  聰明人見到這場面,心臟更往下沈。
  看著像是柳觀幫忙分擔壓力,但想也知道,柳觀哪有這麽好心?
  如果那家夥真的破空飛去,讓壹眾天魔摸不到影子,對眾修士來說,反而是好事。因為那忌憚依舊存在,必定會讓壹眾天魔分心,可像現在這樣,壹路沖殺過去,行蹤明明白白,豈不會激發天魔“壹網打盡”的心思?
  故而越是如此,天魔越會盡可能多地向這裏增兵。
  柳觀也不用多做什麽,只要在外圍轉上兩圈兒,再揚長而去,這裏的修士,連逃命的機會都不會有!
  余慈也看透了此中的奧妙,而且他還對眾修士的心思有所把握。
  從心理角度看,柳觀撤離的時間、沖陣的距離也很關鍵,他選擇了天魔大潮將至,又還沒有真正接陣的時刻發動,讓壹眾修士清楚地感受到其壓力,還未接戰,就是人心浮動。
  如果以這樣的狀態迎敵,自然是兇多吉少。
  余慈扭頭看向萬騰山,這位穩重又淩厲的劍修面色冷肅,盯著那混亂的天魔大潮壹角,握劍的手,已經給捏得發青。
  末了,他也轉過臉和余慈對視,後者搖了搖頭。
  萬騰山終於是長嘆壹聲:“罷了,準備散開!”
  散開?
  自萬騰山主控劍陣以來,還是首次下了這樣壹個含糊的指令,雖說眾修士心裏都隱約明白,壹時間也不敢相信。這個要命時候,絕對不會有人還想著糊裏糊塗過活,當下就有人問:
  “萬道兄的意思是,讓大夥兒分散突圍?”
  萬騰山冷淡回應:“分散突圍,誰闖過去魔潮?自然是合力闖關,再分散開來。”
  這也是換湯不換藥啊。
  壹時間有人驚,有人喜,也都明白,萬騰山這個命令,大概是此刻,能夠最大限度保全有生力量的唯壹機會了。
  說白了,這正是翟雀兒之前所說“在虛空中遊走,分進合擊”的計劃,遊走可以,分進也成,但最後能不能合擊,只有天知道。
  壹旦用此計,短時間內,絕大多數人確實能夠更安全,不至於被天魔大軍合剿,但隨著天魔對東華虛空的穩步掌控,只要在兩界甬道處安排壹支隊伍,壹眾人等,最終還是甕中之鱉。
  也等於是將集合人力,沖開包圍的可能性,徹底抹殺。強行闖關的話,最終能逃出去的,能超過壹成,就是幸事。
  這樣的話,眾修士只能是寄望於外界各派各門閥及時殺到東華山來,加以解救了。
  對萬騰山來說,明知這個計劃是毒藥,卻還要咽下去。原因無他:
  那個在天魔大潮中來去縱橫,盡展大劫法宗師手段的柳瘋子,正以實際行動,逼著他這樣做!
  柳觀的終極目標,當然還是黃泉夫人。但現階段,很顯然是盯上了九真仙宮。
  為此,他愈發地需要有壹支或多支隊伍,留在這裏,“幫助”它轉移天魔的註意力,以得到可趁之機。
  這樣壹來,萬騰山的計劃,不管是拯救同門也好,突破兩界甬道也罷,都是與他對著幹的,只會讓天魔大軍更多地堆積在那片區域,他又豈能樂意?
  故而通過翟雀兒影響不成,這壹位幹脆就赤膊上陣——以其性情,當然不可能是壹錘子買賣,就算這次不能達成目標,也有第二次、第三次。
  萬騰山擋得住壹回,還擋得住兩回、三回?這確實是無奈之舉,是被柳觀硬生生按下頭的恥辱。
  大劫法宗師,就是有這樣的資格和能耐!
  天魔大潮來勢洶洶,更細節的問題也來不及研究了,那匯聚而成的強橫魔意,攪擾人心,少有人能在其壓迫之下,還能保持冷靜心思的。
  臨戰之前,萬騰山叫壹聲“大師”,目光透出了懇切的意味兒,余慈知道他的意思,不外乎就是和他們壹起走。
  論劍軒眾修士,肯定是有萬壹情況下,分散撤退,再重聚計劃,而因為余慈的“陣圖”,很是糾合了壹批人,同進同退,若能爭取過來,就能將損失降到最低。
  余慈考慮了壹下,最還是搖頭:
  “柳瘋子盯上妳們,何嘗不是盯上了我?”
  話音方落,虛空中魔影飛舞,便像是撲火的飛蛾,爭先恐後殺奔而來,但世上絕無這樣可怕的蛾子,密密麻麻撲擊,幾乎不留半點兒縫隙。
  壹眾天魔雖是無形,但其有如實質的魔意,卻比任何刀劍都要來得淩厲。
  倒是眾修士這邊,被柳觀折騰壹回,不但心氣兒受損,雜念紛至,還失去了黑袍、龍殤這樣的實力成員,此消彼長之下,對上天魔大潮,縱然劍陣保持了平均水準,可還是壹開始就出現了傷亡。
  這樣下去真的不行!
  余慈就算不在乎旁人,也要在乎自己。他冷瞥了壹眼柳觀所在的方位,被大劫法宗師盯上的感覺,絕對不妙,正因為如此,他絕不能示弱,必須要讓對方也有所忌憚。
  他拍了拍身邊小五的腦袋,輕聲道:
  “動手!”
  縹緲的聲音悠然而起,就像是從極遠方傳來:
  “森羅冥獄神禁,三千神鬼刑臺!”
  被無盡魔影遮蔽的幽暗虛空中,忽有血色彌漫開來,那不是什麽光線、雲煙等虛無縹緲之物,而是沙沙湧動,甚至翻波起浪的汙沈血海。
  壹應天魔,但凡落在這血海中的,就似被潑了壹層粘膠,無形之體都顯化出來,掙紮難出,壹時間“海面”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天魔魅影。驚得其余還未撲下的天魔,都止住勢子,強橫的魔意首度出現混亂。
  而那縹緲不知其來處的聲音,在血海的襯托下,卻是漸漸清晰起來,連續兩次重復:
  “森羅冥獄神禁,三千神鬼刑臺!”
  “森羅冥獄神禁,三千神鬼刑臺!”
  最後壹聲,已如洪鐘大呂,震蕩天地,音波掃過,血海咆哮,大浪掀起,壹座高臺便自海中拔起,自海面來算,其高竟有數十丈,從血海中帶起的汙濁血光自臺上奔流而下,染赤高臺,與其上的紋理相接,曲折環繞,最終竟在高臺中段形成壹只豎立的血色巨眼,瞳仁泛出壹點兒金光,冷漠地觀察這個世界。
  眾修士都在此高臺的中上區域,看向四面八方,瞠目結舌。
  也就是壹晃眼的功夫,無數類似的高臺,從血海中拔起,密密麻麻立了不知幾千幾萬個,每個高臺之間距離,大約壹裏左右,壹直延伸到視野的盡頭,這壹片本遭天魔遮蔽的幽暗虛空,竟是被血海、高臺撐開,形成壹片巍峨神異的天地。
  其中分明是有著強大的虛空神通加持。
  也在這壹刻,成千上萬的高臺嗡然齊鳴,那宏大浩瀚的音波洗蕩,震得人心口血氣翻騰,而血海之中,無數血色光影響應鳴嘯之音,化為逆行的光雨,紛紛飛上高臺。
  眾修士看得清楚,每壹道血光中,都鎖著壹頭天魔,在高臺之上,則化生出壹柄烏光帶血的鬼頭長刀,鬼眼照魔,淩空壹斬,不知多少道刀光閃掠,萬千高臺之上,至少有七成的天魔應聲破滅,化為煙氣,被鬼頭長刀吸了進去。
  這壹輪刀浪下去,斬滅的天魔怕不要破萬?
  縱然大都是念魔之屬,煞魔只占十分之壹,劫魔更是壹個未見,但那也是令人窒息的戰果,無數魔影遮蔽的虛空,本就被神禁撐開,如今更為之壹清。
  森羅冥獄神禁!
  五嶽真形圖!
  稍微有點兒見識的修士,都是想起了這完全可以用“驚天地,泣鬼神”來形容的神禁來路,縱然其間有生克之因,若換了刀蟻之屬,未必就能取得如此驚人的戰果,但不管怎樣,如此兇淩爽利的殺伐之道,足以讓己方士氣沸騰,讓敵人魂喪膽落。
  血海依舊在咆哮,浪花騰起,化為濃稠的血光,拍打在高臺底部,看上去倒有壹種意猶未盡的“饑餓”感。
  事實上,雖然壹眾天魔被驚得不敢飛下,但神禁中放出的法力,還是在周邊魔潮中,攝了成千上萬的魔頭,鎖在高臺之上,又壹輪刀光閃耀,又是近萬天魔殞滅。
  這下子,就算天魔無窮,大潮仍在,也有些吃不住勁了,明顯是在往後縮。
  森羅冥獄神禁不愧是克制天魔、陰鬼之類,效果最驚人的法門之壹。當年無歸羽客重傷之身,便是憑借這壹路神禁,連斬十萬天魔,傳說連末法主都斬了壹個。
  如今相關隱秘知道得多了,余慈也明白,事情不是那麽簡單,可神禁之威,終究是真實無虛。兩輪斬鬼刀下來,直把天魔大潮斬得掉頭而回,如此威煞,實是舉世難匹。
  高臺猶在,而虛實難辨的虛空中,則有長吟之聲劃過,不多時,半空血光飛落,化為刀形,卻又難見血光之後的真實面目,殷殷震鳴聲裏,落在余慈身邊,小五的手中。
  腦子轉得比較快的修士,已經醒悟,這位外貌如幼女的小家夥,根底究竟是哪個,壹時間都投以敬畏的眼光,尤其是那血光流淌,難測其質的長刀,莫不就是匯聚了數萬天魔精氣的殺神刀?
  見天魔大潮回流不前,在余慈的示意下,小五收了神禁,林立高臺由外而內,層層隱沒,但那殺神刀仍在,其長度甚至要超過小五的身高,看上去有些滑稽,可沒有壹個人能笑得出來。
  傳說中,以十萬天魔蓄力,可斬末法主。
  如今雖只兩萬,可有人敢試刀否?
  余慈視線遙刺那還在魔潮中流連不去的某人,數息之後,那位已然不見。
  確認那位已然遠去,他長籲口氣:“趁此良機,大家就散了吧。”
  其實現在就算結陣而形,應該也沒有什麽問題,可柳觀尚在,天魔主力仍存,勢頭就沒有得到根本扭轉。與其下次再被算計,不如趁現在相對從容的機會,布置壹番,機會可能還更多些。
  余慈更清楚,他在心廬的行事,以及真正打出小五這張已經掀開的大牌,定然會讓柳觀視其為眼中釘、肉中刺;而另壹個層面上,又會希望他進壹步吸引天魔大軍的註意力,如此糾結的想法,會讓接下來的事情也糾結混亂起來。
  接下來這段時間,他和柳觀是有的糾纏了。
  這種情況下,與萬騰山等人同行,反而是壹種拖累,只能是在明處讓人折騰。
  而若能夠和柳觀壹樣,隱入暗處,主動性便會大增,也更適合去查證九真仙宮等背後的玄機。
  萬騰山雖然也有些可惜當前的大好局面,但也明白大勢之所趨,更清楚余慈本人,恐怕也有離去之意,自然不會再糾結於此。
  當下也不多言,向余慈施了壹禮,同樣也給小五那邊致意,引著手下劍修,破空而走,後面是聚是散,都在他壹念之間了。
  轉眼就剩下那些歸入陣圖的非論劍軒修士,之前的幾次戰鬥,幾乎沒有什麽損傷,只是柳觀和天魔大潮攻來的時候,趁亂跑了幾個,此時早不知去了哪裏,現在數壹數,算上余慈,還有三十八人。
  此時,這三十八人都眼巴巴地看他,乍壹看,余慈還以為自己多麽得人心,但黑森林法門傳遞過來的信息讓他們明白,其實還是不要太自作多情的好。
  他也不廢話,依舊祭起符圖,將三十八人的氣機聯在壹處,向外飛遁,其間端木森丘給他使眼色,還通過“他心通”提醒,他都無動於衷。
  如此,直飛到數百裏開外,大約算是安全地點,這才停下,此時,虛空潮汐越發地弱下去,尋常步虛修士也足以支應,他收了符圖,斷去眾修士心神聯系,微笑道:
  “送君千裏,終需壹別。我自知將與柳觀之輩糾纏,不好誤了諸位,故而在此別過……”
  他話沒說完,端木森丘已大聲道:“九煙大師何出此言,若非大師指揮神妙,這些人裏,有幾個能活到此時的?安則聚,不安則去,天底下有這麽好的事兒?”
  金鬥真人也道:“柳觀那瘋子,擺明了讓我們去充當誘餌,咱們散得越開,他越是高興。其實以大師和五大人的能耐,只要不是碰上刀蟻軍陣,就是十萬天魔來襲又如何?其余眷屬、外道等,終究是只是散沙,不足為懼!”
  商合最後發話,也冷森森的最是酷厲:“九煙大師的陣圖,顯然是人數越多,威力越大。某些人壹心思去,害了自己也就罷了,壹旦誤了別人,也要看看有幾人樂意!”
  連續三個長生真人發話,倒似與他早有默契,壹唱壹和似的。他們都是從南方八峰與刀蟻壹戰中,體會到余慈指揮手段的,之前就已經打定主意,和余慈壹起突圍,既然下了決定,自然會有壹番心理建設,不會輕易改變,但其他人就未必了。
  如此倒非余慈本願。照他本心來講,和眾修士同行與否,影響真不大,有些時候還束手束腳。
  其實他還可以將壹眾修士都讓小五“吞掉”,但小五的自辟虛空,終究是腹心之地,接下來和柳觀、天魔對抗,說不得要有幾場苦戰,人心隔肚皮,真說不準危機之時,眾修士會有什麽反應。
  這個風險,余慈可不願去碰。
  還有壹條,就是全部染化。余慈心裏確實閃過“壹勞永逸”的念頭,但很快又是抹去。隨著對神主之途的了解深入,他開始明白,染化之法雖說來得最為便捷,但魔主和神主的差別終究還是存在的,壹旦這個時候行差踏錯,以後就要花更多的功夫去彌補。
  當日面對沈婉,拿不出教義經文的尷尬猶在眼在,他可不想再出現類似的情況。
  “端木道兄,妳們幾位的心意,我自然明白。不過此事強求不得,在我而言,散有散的好處,聚有聚的壞處,反之亦然。故而無所謂聚散,只是若有人願與我同行,必將真誠以待罷了。這樣,端木道兄,我們不妨先到周圍探壹探環境,讓大夥兒自決如何?”
  端木森丘連翻白眼,由此也知道,余慈確確實實對首領之位,不怎麽看重,只是這樣的心態,豈不是真把他們當成了累贅?
  如此,還需再計較。
  他和金鬥真人、商合等對視壹眼,都是應了,商合還把魁鬥也扯了出來,壹行人各找個方向,說是偵察,其實就是給那些人考慮的空間。
  相較於端木森丘等人的不情不願,余慈才沒那麽些閑心去理會,他讓鬼厭仔細調理與柳觀對戰時的傷勢,又讓小五照看葉池、陸雅兩人,自己就到外圍,隨便尋了處地方,思慮日後行止。
  但思來想去,都是九真仙宮、黃泉夫人之類的念頭打閃,不知不覺又拿出那雲氣模具把玩,只可惜,依舊沒有發現什麽特殊之處,嘆了口氣,就把模具擺在眼前,浮空盤轉,心神則轉到已經抹去了心神烙印的符圖上去。
  斷去與眾修士的聯系之後,再看符圖,倒是另壹番感覺。
  之前,有心神聯系時,此中多有靈性,符紋相應成形,抹畫間很給人以啟發,但畢竟是人心情緒漲落不定,符圖又沒定型,更多時候,都給攪得亂糟糟的。
  而如今與外界關聯斷絕,連小五的四極天星神禁都不再承接,雖說感覺著死板了很多,思路卻是清晰起來。
  余慈其實是在創造符箓,這不是他第壹次這麽做,以前修煉時,經常也有嘗試,當然,最得意的壹回還是在劍園。那時他感悟玄黃布就的禁制,將其劍意化符,但那壹位的劍意太過純粹,沒有這些烏七八糟的玩意兒,故而層次雖高,反而比較簡單。
  之前身在局中,只有壹些片斷感應,難以自覺。如今猛得清凈,他登時明白過來,原來他那是自尋煩惱。
  全盤照應,只是理想化的狀態;靈動自然,也不是他現階段能追求的境界。
  其實說來最簡單,只要實用便好了。
  符圖也好,陣圖也罷,實用還是第壹位的,換言之,就是要有壹個最大的“壹般”性。
  無論是誰,無論多少,都可以應用,都能夠對接,這才是創立此符圖的本意。
  至於其他的功能,有則更好,沒有也不稀罕!
  這就是主幹和旁枝的分別。
  余慈壹時大悟,如今更不需要照顧那些修士,只是從既定符紋分形的法理上推演就可以,當然,還要再“形而上”壹些,更究其根本。
  從這個思路來看,符圖的六個基本結構,其實只有三部分功能。
  第壹個是承接四極天星神禁,並加以疏導、調節、運化;
  第二個是把眾修士自我調節形成的高效戰鬥方式描繪出來;
  第三個則是使兩部分功能結合的構合部。
  除此以外,都是枝節。
  至此塵埃掃凈,余慈哈哈壹笑,泥丸宮中,天垣本命金符和《洞元玉章三氣妙化符經》正如日月懸照,映得腦宮之內,煙霞繚繞,飛電周流,日精盤郁,月華凝滴。
  而究其核心,實則就是其上壹句妙文,受余慈心頭靈光刺激,又與天垣本命金符對照,堂奧外化,生就如此異象。
  那壹句是“構演玉章”。
  此部億萬裏星空之外,投射進來的符經,名稱中就有“玉章”二字,可見其關鍵之處。
  之前余慈不曾解悟,但如今層層推進,漸有所得,已是明白,如此說法,其實就是天垣本命金符中,“三十六符共壹根”的法理根基。
  其意即是“以符為字,演化文章”,是要將各有其能,各具其用的符箓,作為“文字”壹般的物事,以之組合“文辭”。其中自然也要謀篇布局,首尾兼顧,壹氣呵成。
  說白了,就是要做出壹篇由符箓所組成的錦繡文章來。
  實則是通過不同符箓的排列組合,演化出符箓中本沒有的法力神通,亦是“無有生有”,“舊體新成”之妙。
  要說起來,“構演玉章”之法與“法箓”的煉制方式有些類似,但法箓壹般是同類符箓的集合,形成的神通,也都是從類似的符箓中匯集而成,不比此類法門,符箓的性質可以完全不搭界,甚至彼此克制。
  正如同天垣本命金符,三十六枚符箓,有哪個是可以成為修士道基的?
  壹個也無!
  但就是通過數道符法神通脈絡的整合構演,化為本命金符,勾連生死玄機,演化天地法則,如此妙術,當真是神鬼莫測,令人嘆服。
  不過呢,余慈初學乍練,當然要從最簡單的學起,其最初選擇的“符字”,都是“喚靈符”,再從這個基礎上,衍化整理,創制新符,專門“造字”,以符合要求,這是走了彎路。
  想來當年的上清宗裏,學習此類法門的修士,應該都有比較明確的組合配對方式,以供修士適應這壹思路。
  余慈沒這個條件,只能是從壹片空白中抹畫,已是把低級的定式應用,當成了推演分析來做,平白耗費了許多力氣,層次也還上不去。
  什麽時候像天垣本命金符那般,三十六符,符符不同,卻能化生真妙,成就道基,才真叫厲害。
  再次壹等,天垣本命金符中,諸條符法脈絡,以三至四符,形成壹門全新的神通,也很了不起。
  可那種境界,還很遙遠。
  解析出“符圖”的主幹,余慈的思路就徹底明晰了。
  壹方面,他能夠讓組成“符圖”的符箓,也就是他生造的“符字”更簡練;另壹方面,也能徹底從原本的“基本結構”中跳出來,嘗試更合理的選擇。
  他手心中燃起了心煉法火,將從鐵八卦改過來的“符圖”,再次改了個面目全非。
  這次,符圖的基本結構只有三個,與三個主幹功能壹壹對應,因為要按照符紋分形的分布打制,故而形狀各異,並不規則,但三片基本結構拼合在壹起時,卻是拼合完整,不留絲毫空隙,成了壹個拳頭大小,腹心中空的圓球。
  無庸諱言,這是余慈參考天垣本命金符的結構,模仿金丹之形,所做的嘗試。
  他松開手,圓球也自發地浮在半空中。
  和另壹邊已經鋪開的九真仙宮模具相比,這玩意兒黑沈沈的,實是不上檔次。
  但將神識覆於其上、透入其中,余慈卻是有種“完美無瑕”的滿足感。
  三種符箓,幾十個分形,上千符紋,在圓球表面和內部,首尾相接,環環相扣,沒有壹個錯點,沒有壹條亂線。當先天罡煞註入,循著符箓竅眼,吞吐流轉,又與外界元氣交互往來。整個圓球,就像是活了過來,好似母體孕胎,感覺極是玄妙。
  余慈對這壹件練手之作,十分滿意,他左瞧瞧,右看看,怎麽都看不夠。
  看得久了,他倒是又發現了壹個問題。
  畢竟是輔助之用,沒有“四極天星神禁”的加持,其基礎結構再好看,都不能稱之為“盡善盡美”。
  他當下就隔空聯系小五,要她往這邊註入神禁之力。
  很快,全新的“符圖”就亮了起來。
  嚴絲合縫的圓球,沒有任何透光的縫隙,之所以如此,是符紋分形吸收了神禁的力量,又通過竅眼,流轉運化之故。正是由於這種效果,本是烏沈金屬的質地,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半透明壹般。
  這下真的完美了。
  余慈瞇起眼睛,他看“符圖”,就像看壹篇文章,雖然只有幾個短句,可立意明確,文采亦佳,給人的感覺至少是“賞心悅目”。
  如此,在“構演玉章”上,他已經可算是入了門。
  泥丸宮中,《洞元玉章三氣妙化符經》更是霞光層染,那顯化神異的短句,正將其中真意層層化開,由天垣本命金符壹照,就是滲入了余慈神魂之中,短短四字,卻能解讀出大量信息,密密排布。
  至此,余慈才算真正得到了《洞元玉章三氣妙化符經》的傳承,當然,這也只是開了個頭,想完全解析,還不知道需要多久。
  這種傳承方式,與《碧落通幽十二重天》非常相近,余慈既然經歷過,也就不以為怪。
  此時,“構演玉章”中解析出來的精妙法門,已經占據了他的絕大部分心神,雖然還是沒有特別具體的修煉之法,但明白了其中道理,再反觀“符圖”結構,又是另壹種感覺。
  他由此知道,雖然之前所做的壹切,已經接近完美,但還有壹個關鍵步驟,沒能實現。
  “構演玉章”的本質,正是“無有生有、舊體新成”。
  這個“有”和“成”,可不只是排列整齊,具備美感就好了,這樣的結構,就像是那些空有華美文辭,而內容空洞的篇章,算不得上乘。
  其最關鍵之處,還在“生、新”二字。
  可否在舊符所無之法中,化生出全新之意?正如母體孕胎,成就壹個前所未有之生靈?
  在“構演玉章”之時,最上乘精妙之境界,當然是“法度成而新意就”,在“玉章書就”之時,便自具妙詣,發乎天然。
  但沒有成功的話,也不用著急,此中還有“點化”之術。
  雖是後天之法,卻也能從“文”中見“質”,從“形”裏見“真”。
  當下,余慈再不遲疑,秘訣在心頭壹繞,他就結了個印訣,輕喝聲響處,已將那點化之力,打入符圖圓球之中。
  印訣打入,余慈與符圖雙方氣機就徹底交融在壹處,奇妙的感覺泛起來,出乎意料地熟悉,下壹刻,符圖之上,光芒轉劇,不再是符紋之光,而從內部透了出來。
  相應的,符圖圓球之上,壹道道縫隙沿著符紋開裂,沒有承接符紋的無用之載體,逐壹崩成碎屑,只留下純粹的符紋結構,如同精致的鏤空擺件,就像是天垣本命金符所呈現的形狀壹般,只是要簡單許多。
  可是,余慈所指的“熟悉感覺”,並非如此。
  未等完全理清楚,小五那邊傳來驚訝的情緒:“師兄,妳那邊在抽我的力氣呀……耶,斷了!”
  說話間,小五止不住好奇,神意探視過來,繞著符圖亂轉。
  余慈卻沒有時間理會她,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鏤空的符圖中央,其中的光芒明熾如焚,但也漸漸分了層次,使得光焰之中,壹個從未想過的輪廓逐步呈現出來。
  那是壹具如妙手雕鑿的人形,居於鏤空圓球正中,在光焰中懸浮,盤膝而坐,隨著光芒層次愈發分明,其發膚肌體,均可見出,又有冠、袍、履等物,壹應俱全,雖說極小,卻也極是精細,便如常人按比例縮小壹般。
  余慈深深吸了口氣,也終於想明白,那“熟悉感覺”究竟為何物。
  那分明來自於包括無生劫星宿破魂神光、赤天降魔金光符、玉京三光破元消魔符三種符箓的“天人降世”符法神通。
  在某個微妙節點上,二者當真非常相似,大約就是同類法門的源流吧。
  符球中的光焰由亮轉暗,其中的人形卻是愈發地實在。
  余慈見狀,心念同動,那人形便化光而出,落在他掌心之中,虛托起來,極是奇妙。
  人形還可以變化姿勢,此時就從坐勢變成了立姿,其上袍袂都隨動作起伏,略微飄拂,十分逼真……它已經能算是真的了。
  余慈已伸手在袍袂上捏了捏,雖說沒有絲綢布料之類的觸感,但也不是虛無的光影幻術。外袍其實是玄門形制,上有三垣四象二十八宿之星圖,其位置細節上,正是四極天星神禁的顯化,也說明了它的根腳。
  至於說余慈為什麽單對外袍感興趣,是因為人形本身,雖是肢體俱全,冠袍齊備,偏偏就是“渾敦無面目”,臉面的位置,模模糊糊,看不清樣貌,不見五官七竅。
  有人體而未有人面,有人形而未有人味兒,整體感覺,和當年余慈第壹次使出天人降世神通時候比較相像,至於日前沖擊丹霄峰時所召來之“天人”,若不細看,除了體型比較巨大外,面目神情都是栩栩如生,層次自是遠勝。
  這也是余慈自創的“符圖”,和上清宗千錘百煉的符法神通存在的差距。
  而且,這裏面還要註意壹點,他創出的符圖,其實並非是根本所在,只看人形身上所披的外袍,還有小五描述的變化,就可知道,其關鍵還在於四極天星神禁。沒有那神禁加持,憑那試手性質的粗淺符箓,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形成這等玄妙存在。
  但不論怎麽說,符圖所生,與“天人降世”符法神通所成就的,應該是同壹類沒錯。
  無中生有,要生什麽?
  大概,這就是答案了。
  余慈盯著掌心中的人形,壹時浮想聯翩。當初他剛聽聞上清宗時,就聽人介紹,當年全盛時期的上清宗,其山門有三百六十層周天星鬥大陣,駐有三十六天神明分身,是洗玉盟的魁首,北地玄門大派,實力僅在幾大門閥之下。
  但他壹直很奇怪,所謂神明、神明分身,究竟是什麽樣的。
  就算他壹直在玄門中廝混,平日也拜道尊,但修行這麽些年,見多識廣算不上,但高層次的強者見得多了,該層面的沖突也見得多了,修為見識越是增長,疑惑越是深重。
  就不說道尊老人家吧,各類玄門典籍上,所說的四禦大帝、天師、星君等,是否真的存在?又是以什麽方式存在?存在於何處?
  這個問題沒有得到過解答,他也從沒有見過真正的“神明”,只能從自己的、別人的符法中,見過像降世天人,地祇法相之類,實在分辨不清,是天然之神聖存在,只是由符法召請;還是純由人造,由符法自化的奇妙之物。
  如今看來,這個疑問可以休矣。
  諸天神明?
  上清宗這部《洞元玉章三氣妙化符經》,至少是“構演玉章”壹部,分明就是創出所謂“諸天神明”的手段!
  取出此尊“神明”後,符圖上的異象自然終結,變成了壹個尋常的鏤空金屬圓球。
  不過能感應到,符圖之上,還是有符法的力量在,其與這尊“神明”發生著氣機聯系,不斷“渴求”其回歸,形成了壹道相當清晰的引力,如果余慈不是暗是以掌力束縛,二者應該會自動重歸壹處。
  余慈也發現,掌心中的“神明”,畢竟是特殊環境下創出來的,失去了承載環境,所蘊的力量,有緩慢流失的跡象。
  畢竟是親手所制,余慈也不希望這奇妙的“神明”有什麽傷損,正要放回,眼前忽地雲氣撲面,讓他壹楞。
  轉眼去看,見到的正是那九真仙宮……的模具。
  余慈剛剛放出模具之後,壹直沒有收回,任其懸浮空中,本來也沒什麽異樣。但這時候,壹直死氣沈沈的模具,卻是壹直往他身上湊,仿佛他身上產生了什麽吸力……唔?
  他心頭突地壹跳,伸手抓著符圖,暫時按下其引力,緊接就晃動另壹只手,將掌心上虛托的“神明”松開,任它自由懸浮在虛空中。
  然後,“神明”和“模具”就那麽會合了。
  細密流動的氣機,就像是群蜂過境,嗡嗡作響,在其作用下,“神明”身子壹側,向著鋪展開的宮殿模具中直投下去,隨著距離接近,其形體也越來越小,本就是嬰兒拳頭大小,很快更是縮得如米粒壹般。
  最初余慈還以為是“模具”在抽吸其中的元氣,但隨後就發現,“神明”是自動在變化,變得與模具的比例趨同。
  他眼看著“神明”投入到模具宮殿群中,偏向左外側的位置,然後,那裏有壹片區域亮了起來。
  余慈瞇起眼睛細看。他對九真仙宮的具體布局還是不太清楚,但這個位置,壹看就不是什麽重要所在。
  為什麽會到這裏來?
  他心裏奇怪,凝神細觀,但見那尊“神明”,徑直到了那邊壹例側廂屋舍之中,竟是閉上眼睛,在那裏盤膝打坐。
  這……
  余慈在模具所示的宮殿建築群落中,來來回回看了半晌,終於明白過來。
  九真仙宮模具雖小,殿堂樓閣卻是壹應俱全。除了那宮室、大殿等主體建築以外,還有各處廊橋苑囿,以及散布在其間、外圍的尋常宮人、宿衛居所。
  “神明”所照亮之地,就是這麽壹個地方。
  老子辛辛苦苦造出來的“神明”,弄了半天,是給人當雜役來了?
  這樣強烈的反差,讓余慈壹時無語,可要再深想壹層,那黃泉夫人所制的“九真仙宮”,分明藏蘊著她壹個絕大的計劃,以其眼界、層次,所創仙宮,又豈能是輕易就能驅動起來的?
  “神明”所成,雖是玄妙,畢竟只是他練手之作,真論檔次,恐怕還真的不入流。
  不過,這終究還只是臆測,需要再做試驗。
  余慈就讓小五再壹次往符圖中加持四極天星神禁,沒過多長時間,又壹具“神明”呈現在鏤空的符圖圓球內部,被余慈招引出來。
  事實證明,他創出的符圖,在與此類神禁結合時,確實可以重復制造“神明”,如此,前面的設計,就不是偶然的現象,而是真切地體現了“構演玉章”法門裏,“無有生有”的妙詣。
  但將此“神明”再次湊到模具之前的時候,之前的吸力卻是莫名消失了,余慈甚至硬往模具裏塞,卻再沒有剛才的壹切反應。若說有,也只是壹種“容納不下”的脹足感。
  這是……壹種只要壹個嗎?
  這也好辦!
  讓“神明”回歸符圖中,緊接著,余慈直接沖著模具使出了天人降世神通,外界虛空沒有什麽變化,但那獨特的波動壓入模具之中的同時,雲氣中細密如織的氣機反應,愈發地激烈,以至於遠遠超過了剛才的程度。
  那位持燈跨虎的“降世天人”,徑自顯化在模具流動的雲氣之中,受到氣機牽引,向內部移去,其位置,明顯比前壹個更靠近中心,直趨九真仙宮中軸線上的宮室建築。
  這就是層次的差別啊!
  便在余慈頗為期待的時候,那“天人”也停下了,這次卻是在壹處大殿之外,仿佛有了自己的靈性,從虎背上跨下來,移到殿堂壹側,筆直站定,那頭“仙虎”,就柔順地趴伏在他腳下,吭都不吭。
  得,原來是個侍衛級別的,且其“照亮”的區域,還不如前壹個,只有指肚大小。
  看來,越在中心的區域,需要的“神明”規格就越高。
  這是預先劃定好的嗎?難道黃泉夫人能夠估算得到,未來會有人拿上清宗所創的“神明”,往九真仙宮裏送?
  這說不過去。
  看氣機流轉,更可能的情況應該是分層導向,哪壹個層次的“神明”,就“點亮”哪個區域,並安排相應的職司。更具體還看不出來,畢竟是模具,真正的玄妙,恐怕還是要親臨現場,才可顯出真義。
  余慈對頭頂上的九真仙宮想法更多,他沈吟片刻,收起模具,或許是納入了兩個“神明”的緣故,感覺真有些不太壹樣。
  他也不再逗留,徑直回到修士隊伍中。
  這麽長壹段時間,壹眾修士竟然仍未得出結論,而余慈已經不願再與他們糾纏了——遲遲不能達成共識,這些人裏面,就是有相當壹部分,還在遲疑猶豫,這樣的心態,在艱難時刻,遲早都要出事,與其到那時候被坑掉,還不如現在快刀斬亂麻,早早了結去球!
  除了那些爭論中的修士,像是端木森丘等人,雖說是在外圍遊蕩警戒,其實壹直在關註余慈的動向,見他回頭,也都紛紛掉轉方向,不壹刻就同又聚在壹起,幾個真人修士合在壹處,倒像給余慈聲援而來。
  只是這回,余慈已經不給他們說話的機會,徑自將重新封入神明的符圖拿出來,交給端木森丘。此物形象大變,端木森丘壹時竟然沒看出來,稀裏糊塗接過,便聽余慈道:
  “這個‘陣圖’已經被我重新整理過,離得我手,加持之力或有下降,但運使之法,與之前並無差別,眾人同心協力,使出共鳴合擊之術,當無問題。道兄可擅加利用……”
  沒等他說完,端木森丘已是驚道:“老弟何出此言?”
  余慈伸手虛按了下:“道兄勿怪,我到東華山來,自有目的,本來以為將無所得而去,但如今終於發現端倪,又如何能夠錯過?此事自有天大風險,又與諸位無關,故而分道揚鑣,勢在必行。”
  他說得如此決絕,讓端木森丘和金鬥真人等都面面相覷。旁邊商合卻是冷然開口:“九煙大師,我與師弟,還有幾位同道,之所以從南方八峰壹路到主峰,又至此地,是信得過妳,覺得與妳同行,活命的機會更大壹些,如今妳卻半途撒手,這個,不太說得過去吧。”
  余慈也不生氣,只笑道:“商道兄勿惱,我還是那句話,與大夥兒分開,實是為大家著想,諸位若還信得過我,不妨去這個方位……”
  他所指的位置,正是西方八峰處,他們預留的退路。雖說以目前的境況,那退路能夠保存完好的可能性幾近於無,但畢竟是壹個念想,而且,也驅使眾修士遠離核心高危地帶。
  再從私心來講,也能讓天魔大軍分壹分心思,看能不能找出機會來。
  將那處“後路”的因果改頭換面,略微壹提,眾修士微微低嘩,雖說在虛空劇變的情況下,其保存下來的可能性不大,但有個奔頭,確實是比沒頭蒼蠅的模式強太多了。
  此時余慈又道:“如果那處退路已然不存,諸位可以再回返兩界甬道附近,近日來,那宮闕中必有大變,若能找到機會,未必不能沖出去。”
  說到這裏,簡直就是明說“以我為餌”了,不說是仁至義盡,也盡可過得去,商合壹時也無話可說。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余慈不追求什麽“好聚好散”的圓滿,就那麽拱拱手,道壹聲“諸位保重”,便自化虹而去,再不回頭,小五也依照他的吩咐,將神通灑開,裹了鬼厭、葉池、陸雅等,壹發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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