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零六十四節 海上明月生

　　侯傑的壹句話把劉仁願氣的七竅生煙，水泥也就罷了，為何還要帶石頭過來？這是什麽想法，以為嶺南艦隊是什麽？采石船？
　　侯傑攤開手掌無奈地說：“我實在受不了那些土著拿著象牙，還有檀木做的鋤頭挖地刨石頭了，壹座安魂城建好以後，損壞的工具價錢就超過了這座城池本身的價值，所以我寧願妳給我運石頭過來，也不願意看著壹群衣衫襤褸的敗家子幹活。”
　　劉仁願聽了哈哈大笑，在侯傑的肩膀上拍了壹把掌，很是為他高興，這小子終於從父親死亡的陰霾中走出來了，能在這個時候開玩笑的人壹定能堅強地活下去。
　　朝自己的護衛招招手，立刻就有壹個大箱子被擡了過來，有從自己的脖子上解下鑰匙拍在侯傑的手裏說：“妳馬上要成親了，老夫人特意早早的向長安城裏的那些叔伯兄弟給妳討要禮物，都在這裏了，別在我這裏看，小心我起了歹心。好家夥，妳侯家說到底還是驢死不倒架啊。”
　　侯傑摩挲著手裏的銅鑰匙笑著對劉仁願說：“這都是家父當年結交的英雄好漢，所以才有我們這些後輩享受不盡的福萌，我現在只希望我的子孫也能夠得到自己那些長輩的祝福與厚賜，老劉，我們壹起共勉吧。”
　　劉仁願嘿嘿壹笑，並不說話直接送侯傑下船，他現在軍情緊急，壹定要趕在高山羊子越過海峽之前做好所有的防備，幾處軍事基地也需要逐壹檢閱。
　　嶺南水師的艦隊和侯傑的艦隊並行了壹日之後就壹個向南，壹個向西，侯傑需要趕到安魂城開始按照雲燁提供的模式建立那裏的秩序，整個爪哇島上的順民和叛民需要區分出來，最重要的是要在這些土著中間制造出壹個身份上的區別出來。
　　如果只有唐人高高在上的統治，這樣的社會遲早會崩潰，壹個不能滿足大多數人意願的社會註定了無法長久，所以在唐人和土著人之間必須出現兩到三個緩沖階層，這部分人不需要很多，全部人口的三成足矣，權利不需要多大，能夠奴役剩下的那些土著就足夠了，從現在起，唐人就會收起自己帶血的橫刀，開始用笑容對這些土著表達自己的善意。
　　以後的殺戮的執行者將會是那些最早跟隨唐人征戰的土著，他們不必受到什麽剝削，他們全部都是利益的既得者，侯傑很想看到壹位面目黝黑的土著操著壹口流利的長安官話和書院的精英弟子辯論的場面。
　　歷史是健忘的，更何況這些土著還沒有衍生出自己的文字，他們的語言也只有不多的壹些字節，在大唐的優勢文明的侵襲之下，用不了壹代人他們所信奉的原始理念就會被同化的連渣滓都留不下，壹個具備了初階文明的社會，和野蠻的叢林文化就會成為死敵，不會因為個人的意誌所轉移，書院的社會學科裏就有這樣的簡單描述，那位研究狼群的先生確實是壹位大才，他能壹眼看穿社會的本質，已經具備了宗師的氣度。
　　安魂城是這座島上最輝煌的建築群，雖然比不上中原稍微繁華些的郡治，但是在這片大地上，已經是神壹般輝煌的存在了。
　　唐人的主體依然是海商，他們在這座大城裏互相交換著自己的貨物，嶄新的港口裏密密麻麻的停泊著無數的船舶，侯傑知道，這裏壹定會有皇帝派來的探子，他並沒有刻意地去隱瞞，安魂城想要和大陸做交易，根本就無法躲過皇帝那雙比鷹隼還要犀利的眼睛，不必把勛貴們擡出去，只需要讓皇帝知道這裏是自己這樣的罪人壹拳壹腳打下來的安身之地就好。
　　大唐的勢力到達不了這裏，控制安南已經是帝國力量的極限了，皇帝也清楚這個道理，海洋上能有壹座以唐人為主體的城市他也感到非常的榮耀，在他看來在時機成熟的時候，只需要派出幾名官吏就能完成對這座城池的掌控。
　　他不了解的是，勛貴們已經達成了合約，那就是安魂城的官吏只能是出自勛貴子弟，其他人絕對不會有任何機會。
　　安魂，安魂，安的不止是那些海商的驚魂，還要安撫那些在長安，在大唐鬥爭失敗的勛貴們的魂魄，再不濟也不會淪落到夫死妻女為奴的慘況。
　　侯傑看著躺在床上的侯虎，不斷地撓頭，書院幾乎教會了他所有的生活技能，唯獨沒有教會他安撫照顧年幼的弟弟，壹個十二歲的小男孩，根本就無法適應從天堂跌落到地獄這樣的變化，看著瘦弱的弟弟躺在床上，面目潮紅，不斷地喊著娘親，這讓他根本就無法接受。
　　侯家的男人都是鐵漢子，這句話說出去容易，想要做到很難，侯傑認為自己和侯英絕對能當得起，但是對壹個從小嬌生慣養的小少年來說，確實非常的艱難。
　　自己和侯英都是從書院那座大染缸裏泡出來的，早就被那個魔鬼書院調教的皮實無比，不管是富貴的環境，還是艱苦的生活都能適應，尤其是自己這樣在書院壘過汗山的人，吃苦並不算多大的事情，可是小虎從小就被姨娘嬌慣著長大，從來沒有吃過壹點苦，現在來到這個鬼地方，能撐到現在已經是父親在天之靈庇佑了。
　　環佩叮當，壹個盛裝的女子出現，從頭發到裙邊的絲絳都絲毫不亂，她在房間裏等待自己新婚的丈夫，已經三更天了，丈夫依然沒有到來，她有些傷感，知道自己不論身份還是容貌都配不上昔日陳國公的長子，侯家哪怕沒落了，依然沒有人膽敢小覷，更何況這個英武的男子，已經在海外打下了壹片大大的疆域。
　　她很聰明知道的很多，她甚至從侯家多嘴的姨娘口中聽說自己的丈夫以前愛著的女人是長安城裏最驕傲的壹朵牡丹，鏡子裏的自己雖然壹身盛裝，再多的白粉也掩蓋不了自己微黑的膚色，這是全家流放嶺南帶來的惡果。
　　還以為丈夫在借酒澆愁或者在懷念自己往日的情人，咬緊了牙齒離開了新房找到了自己的丈夫，卻發現他正在笨手笨腳的照顧弟弟，這讓她立刻就高興起來，多好的壹個借口啊，原來他不是在懷念誰，而是在照顧弟弟。
　　“夫人妳來了，正好，小虎今晚多吃了壹點葡萄釀就全身冒虛汗，妳幫我看看，我實在是不會照顧人。”看到鳳娘過來，侯傑如蒙大赦。
　　“夫君，小虎的身體不要緊的，嶺南本來就熱，這裏更熱啊，葡萄釀裏加了冰，小虎貪吃了幾杯，他的脾胃虛弱，冒點虛汗是正常的，只要註意不要吹了風，明早就會無礙的。”鳳娘俯下身子接過侯傑手裏的毛巾輕輕地幫助小虎擦汗，手法撚熟無比。
　　夫妻二人的新婚夜是在照顧弟弟的過程中度過的，看到小虎終於沈沈的入睡，侯傑這才松了壹口氣，倒了兩杯葡萄釀遞給了鳳娘壹杯說：“我們辜負了良辰美景，對不住，以後再補吧，如果在長安我們的婚禮要比這裏熱鬧壹百倍，也榮耀壹百倍，可惜都是昨日黃花不可再提。”
　　侯傑把酒杯往鳳娘的酒杯上碰壹下，壹飲而盡，鳳娘呆呆地看著侯傑不知是什麽意思，侯傑笑了起來抓著鳳娘的手，把滿滿壹杯酒灌進了鳳娘的嘴裏，見她不停地咳嗽，笑得越發的厲害了，笑了壹會，見鳳娘羞臊的滿面酡紅，就止住了笑聲說。
　　“這是碰杯禮，書院裏面很流行，妳沒在長安待過所以不清楚，以後我有功夫會壹點點的教妳，我是沒機會回長安了，但是妳有，長安我侯家還有壹些產業都在叔伯兄弟手裏，妳還要去接收，和他們的內眷打交道免不了這些，現在先見識壹下。”
　　鳳娘瞪大了眼睛，壹個犯了謀反大罪被抄家的人家為什麽還會有產業，那些叔伯兄弟難道不會趁機吞沒麽？
　　侯傑見鳳娘吃驚，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想法，坐在窗框上看著海上的明月說：“侯家的遭遇和妳家不同，那些叔伯兄弟都是父親的摯交，妳家的財產會被別人吞沒，侯家的不會，他們這樣做還不夠丟人錢，所以侯家的產業壹定會好好地，該有的分紅，利潤壹文都不會少，只要妳去了，他們立刻就會壹樣樣的清算給妳，可能比原本該有的還要多。”
　　窗外的月亮明晃晃的，侯傑忽然來了興致，攬住鳳娘纖細的腰身抱著她壹起坐到了窗框上，鳳娘本能地想要大叫，忽然想起剛剛睡著的小虎立刻就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感受到侯傑滾燙的身體，全身已經變得軟綿綿的。
　　抱著愛人欣賞明月，這是侯傑很久以來的夢想，那個仙子壹樣的女子已經不屬於自己了，那就不妨放開懷抱抱著自己的女人看月亮，也不錯。
　　只有月亮裏的嫦娥或許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