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三國

馬月猴年

歷史軍事

這是壹間普通的梁木結構的泥瓦房,大概也就二十幾個平方,黃泥墻上塗的白堊有些地方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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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三二章 有些事,記著是壹種痛苦

詭三國 by 馬月猴年

2019-5-19 19:18

  隔著門扉聽到在另外壹面,那略帶壹些沈重的腳步聲遠去,斐潛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這算怎麽壹回事情啊?
  見了面談都不談上兩句,就咣當壹聲甩上門就走?
  是我說錯什麽話了麽?
  斐潛首先是壓下了略微的不滿,又將自己言行過了壹遍,發現並沒有什麽失禮的地方,這就讓斐潛感到更加的迷惑了。
  黃賢良方才在路上才蒙承了斐潛答應讓其攥抄春秋左氏,當下見到斐潛和自己壹幹人竟然被甩了在院門之外,多少有些忍不住怒火,喝了壹聲:“我家主公慕名而來,竟遭此冷落,難道這就是馬家待客之道?”
  院門門扉之後傳來了悶哼壹聲,然後就陷入了壹片靜寂。
  斐潛想了想,揚聲道:“此番來訪,多有冒昧,若有打攪,還望包涵。”然後就示意將帶來的雉懸掛在院門之側,便帶著黃賢良等人走了。
  漢代禮節是非常重要的,而雉是士族初見之禮。漢代的人認為,雉壹旦被人包圍之後,無法逃脫之時,既不會懼怕人的恐嚇,也不會吃下誘餌,而是迅速的自殺,所以人很難抓到活的野雉,用雉作為見面禮,並非因為野雉的味道鮮美,而是借此表示彼此之間都是“守節遵義”的人。
  隨著斐潛等人的遠去,院子內外,陷入了壹片沈寂,宛如這壹片區域都已經全數死去了壹般,壹動不動。
  只有陣陣的微風,將那壹只倒吊著的野雉的羽毛輕輕的吹拂著。
  或許是過了很久,又或許是只過了壹小會兒,院門的吱呀呀的被緩緩的拉開了,中年漢子滿臉的沈重之色,就像院門有千斤之重壹般。
  中年漢子看到院外空無壹人了,表情很是復雜,就像是終於扔掉了壓在心間的那壹塊石頭,又像是突然發現被自己扔出去的那壹塊石頭其實是壹塊珍貴的玉石……
  中年漢子剛剛跨出院門,就察覺壹側時候有個什麽東西,猛的壹轉頭,就連脖子裏的骨骼都發出了咯噠的壹聲,然後整個人就像是被施展了定身術壹般那樣的呆住了。
  許久許久,中年漢子才像是從冰雕壹般的狀態恢復過來,有些遲疑的緩緩伸出手,才剛剛的觸摸到野雉的毛羽,就像被火紅的烙鐵燙到了壹般,瞬間縮了回來,目光有些離散,神情也有些了恍惚……
  從院子內走出壹個婦人,靜悄悄的走到了漢子身旁,輕輕的握住了漢子那顫抖的手。
  良久之後,漢子長長的嘆出壹口氣,低下了頭,看向了身旁的婦人,低聲說道:“蕓娘,把這個……扔了吧……”
  “大郎……”
  中年漢子往房屋內走的動作僵了壹下,“……扔了!”
  蕓娘看著像是逃走壹樣的漢子,也是嘆息了壹聲,走到院子之外,將野雉解了下來,提在手中,回頭看了看房屋,又低頭看了看野雉……
  房門的布簾壹掀,漢子迅速的掃了壹眼,發現進來的蕓娘雙手空空的,方松了壹口氣。
  蕓娘看了壹眼漢子,什麽話都沒有說,默默的到後廚去忙活了去了。
  房屋之內,兩個人都沒有說話,仿佛都失去了語言的能力。
  蕓娘做好了晚脯,端了上來。
  晚脯非常簡單,兩碗雜粥,壹小碟鹽漬蘿蔔。
  默默的進餐。
  默默的吃完。
  默默的洗漱。
  默默的歇息。
  郊外的夜晚非常的寧靜,只有壹只織蟲不知趴在那壹個縫隙當中,不知疲倦的在鳴叫。
  不知道過了多久,蕓娘忽然輕聲道:“大郎……還沒睡吧?”
  中年漢子沒有說話,只是輕輕的嗯了壹聲。
  “其實我知道妳沒忘記……也忘記不了……”
  中年漢子咬著牙,壹聲不吭,直挺挺的瞪著眼珠子,在夜色當中閃爍著難言的光芒。
  “……這五六年,妳每日清晨都雞鳴即起,不管是刮風下雨,就算是農忙之時,也從未間斷……唉,我知道,妳是忘不了的……”
  中年漢子最終開了口,啞著嗓門說道:“怎麽可能會忘記?我是想忘記,可是……”
  是啊,怎麽可能會忘記?
  那壹年,上郡人家拖兒帶老,失去了他們的家園,像喪家野狗壹般,惶惶不可終日的往南而逃……
  那壹月,在像蝗蟲壹般洶湧而來的羌胡匈奴面前,上郡的防線被捅的千瘡百孔,處處都是狼煙四起……
  那壹日,上郡最後壹個縣城被攻破,他只得護著上郡守帶著殘兵,從重圍之中殺出壹條血路,亡命而逃……
  那壹夜,羌胡窮追不舍,他的那些戰友,那些兄弟,跑不動了,逃不掉了,就壹個個,壹隊隊的自動的轉身去攔截追兵,就只為了能給其他的人多爭取壹分壹秒……
  怎麽可能會忘記,那燃燒在城頭的火,那慘遭胡人淩掠的家園!
  怎麽可能會忘記,那流淌在上郡的血,那堆積如山至死都不能瞑目的頭顱!
  怎麽可能會忘記,還有那死在懷中的人,他的孩子,他那才剛剛年滿十六,那馬家唯壹的香火!
  中年漢子爬起了床,仰頭望天,天上的孤月壹輪,淒淒寒寒。
  他曾經希望有那麽壹天,朝廷有傳令兵奔馳到門前,高喝壹聲,令其歸隊,然後他就和當日的那些胞澤,馳騁著戰馬,殺回上郡!
  壹旬過去了,壹月過去了,壹年過去了,可是在終究是無人前來……
  這麽多年,他以為自己已經忘了,已經在田間地頭上忘卻了如何排兵布陣,已經在鐮刀鋤頭中忘卻了刀槍棍棒,已經在日復壹日年復壹年的期盼當中忘卻了曾經戎馬的榮耀,黯淡了心頭的希望……
  就當他以為此生就將在此殘老的時候,斐潛卻突然出現了!
  當他奔出門的時候,多麽希望是當年的老郡守,然後能看到的是壹群熟悉的老面孔……
  可是,他壹個都不認識。
  而且這個上郡守還如此的年輕。
  他遲疑了……
  蕓娘默默的起了床,從屋子的角落裏拖出壹口大箱子,借著斜斜映照到屋子內的月光,將箱子打開,竟然嘩啦啦的從箱子內拉出了兩件劄甲!
  劄甲之上的鐵片相互敲擊,在寒冷的月光之下,散發著蕭殺之氣,甲片之上,隱隱殘留著不少砍紮的印記。
  蕓娘蓋上了箱子,將其中壹件放在了箱蓋子上,卻將另外壹件套到了自己身上,伸手到劄甲之側將系帶綁好,瞬間從壹個農婦變成了壹個巾幗戰士,然後提著另外那件劄甲,昂然站到了中年漢子面前!
  “馬延馬誠遠!
  “馬家的榮耀是在戰場上取來的,不是從田間地頭上刨出來的!
  “這麽多年,妳盼望的不就是這壹天麽?
  “忘不了就不用忘!
  “回吧!壹起回去!
  “用我們手中的刀槍,告訴上郡那群胡人,曾經的度遼將軍,我們馬家,回來了!
  “不管是箭雨槍林,不管是刀山火海,我……我都陪著妳……”
  馬延接過了劄甲,撫摸著上面壹道道刀砍箭紮的痕跡,不知不覺之間已經是滿面淚痕,張大了嘴,卻沒有發出聲來,只是啞啞的悶在胸腹之間,眼淚混雜著鼻涕流得整張臉都是,糊滿了胡子,最後滴落到地面之上,濺起點點的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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