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八八章 烤羊

　　回到了平陽舊城，看著眼前的殘垣斷壁，望著遠處的莽荒遠山，斐潛久久的沈默無語。斐潛知道自己又壹次的面臨著選擇，但是之前所有的選擇並不能給他這壹次的選擇有多少的幫助，因為之前的經驗，之前的成功，未必這壹次依舊能夠遵循，能夠成功。
　　就像腳下百年前曾經是美麗的華庭，但是壹旦選擇錯誤，也變成了如今的壹片黃土。斐潛仰頭向上看去，只見厚沈的鉛雲不知何時消失，露出後方的湛湛晴空。
　　碧藍寧靜的天空是如此美麗的存在，然而在斐潛的心之中，卻像是天空中原本那些厚重的鉛雲從天上落到了自己的心裏。
　　自己真是再壹次站在十字路口之間啊，斐潛略壹沈默後自嘲的笑著搖了搖頭，轉頭看向壹旁的忙碌的阿打。
　　阿打是在北屈斐潛募兵的時候來的，這壹次前來支援河東，斐潛也就將這壹些胡人帶了出來，現在大部分跟著馬越去了白波谷，留在斐潛身邊也大概就只有壹百多人的樣子。
　　因為這兩天清理平陽舊城廢墟兵士也頗為幸苦，所以斐潛就下令將隨軍帶著的羊宰殺了幾只犒勞壹下兵卒。
　　說到炮制這些羊肉，自然漢人怎樣也比不過這些胡人，所以胡人們也就紛紛大展身手，架起了壹個個的木叉架子，三下兩下就殺了羊，拔了皮，壹個個的烤制起來了。
　　胡人們倒是個個都是開朗的很，烤著羊肉的時候竟然也能唱起歌來，雖然語言不通，但是也能從歌聲中聽出壹些歡快的意思。
　　漸漸的，羊肉的香味開始散發出來，逐漸的彌漫到整個的平陽縣城，也給這舊無人煙的城池重新沾染上壹些凡塵的氣息。
　　這座城市原來全無人氣，就算是有些樹木和雜草，但是感覺上似乎沒有什麽生機，但是現在卻仿佛在樹木草叢間的都沾染上壹絲鮮活之氣，就連那些樹梢之上的新芽都仿佛更加的嫩綠了壹些。
　　羊脂在火焰灼燒之下，發出輕微的爆響，如同最誘人的伴奏，胡人們驕傲的仰著頭哼著小曲，漢人們壹圈圈的圍坐在壹起，看著胡人們熟練的轉著羊肉，吞咽著口水。
　　就像身邊的黃成和親衛們，也是看著阿打，當然更多的是盯著那火焰之上的羊肉……
　　斐潛微微側頭，跟壹旁的黃成低聲說道：“看看，人活著就是為了吃，不管是胡人還是漢人……”
　　黃成點頭贊成道：“其實有時候想想，確實是就為了壹口吃的。”
　　“有地就可以種糧食，就可以放牧，就有吃的，所以拼命了也要去爭奪更多的土地，更好的土地，可是有壹天忽然發現土地就只有這麽多……”
　　“……”黃成沈默。
　　“就眼前來看，我們現在的兵數，都是浮萍，要養活這近萬的兵馬，至少要控制三個縣城的實地，而且還會很吃緊……”斐潛盤算著。
　　漢代的耕作技術太落後了，因為受限於工具上的缺失和不統壹，比方說翻地的犁，有好的鐵犁，也有青銅犁，窮壹些的人甚至用木犁、石犁，翻地深度也沒有多少標準，往往都是憑借農戶自己傳承下來的經驗，種植間距以及肥料追加更是沒有壹個定數。
　　可以說漢代農業向上的空間還是非常的大。
　　平陽縣城舊址附近，有平地，可耕作。
　　北屈那個地方作為前哨，交易集市。現在設在北屈的那幾個冶煉，終究還是危險系數高了壹些，而且也不好做保密的工作，遲早是要移出來的，或許白波谷是壹個不錯的選擇……
　　當然，這些事情，都要先度過了眼前的這壹關再說……
　　因為襄陵壹事，自己改變了行軍方向的事情已經傳給了北屈營地，現在應該就是比拼耐心的時候了。
　　自己養活這些兵卒那些嘴都已經壓力甚大，更何況白波軍？
　　以前尚在雒陽之時，斐潛跟李儒獻策的時候說過，人在越是饑餓的時候越是更難懂的控制和計劃，在獲得了糧食補給的時候，往往會不顧壹切的恐慌性的大量進食。
　　永安縣城是有壹些糧食沒有錯，但是白波軍絕對沒有這個能力能夠進行有效的糧食分配和控制，所以多半是誰搶到了就歸誰的，在這種情況下，白波軍的人會下意識的盡可能的多吃，拼命的多吃，吃不下了還是要吃，原本可以供給壹周甚是十幾二十天的糧食，可能在兩三天的時間之內，就會被恐慌性吃的七七八八，不剩下什麽了……
　　然後忽然壹天早上起來，壹泡屎拉完了，就有可能發現除了滿地屎尿，就沒有什麽可以吃的了……
　　而壹旦吃了香甜的粟米飯，誰還願意回去啃樹皮燉草根？
　　因此在沒有遭受重大的挫折之前，白波軍壹定會南下再進行壹番的劫掠。
　　順著汾水南下的路線就是兩條，壹條要通過汾水東岸的襄陵，壹條就是走汾水西岸，而汾水西岸這邊，就必須經過平陽縣城舊址……
　　相比較而言，斐潛還更希望白波軍走東岸，因為汾水東岸地形狹窄，並不是很適合壹個的大部隊行進的區域，特別是像白波軍這樣農軍混雜，拖家帶口，老弱病殘都有的情況下，萬壹進攻勢頭被堵，然後整個部隊卡在地形狹窄的長條形的區域，哼哼……
　　完全放棄東岸，全部走西岸，也是不可取的行為，西岸是比較平坦有利於行進沒有錯，但是若是被人從東岸突襲永安，那麽白波軍就完全被截斷了退路，再想回到呂梁山區，簡直就是難比登天，這樣壹來只能是在汾水西岸這壹塊土地上和河東郡兵正面決戰了……
　　不過白波軍顯然不是傻子，所以最有可能的情況就是順著汾水兩岸，同時而下，當然這樣也會導致原本集中在壹起的部隊分成了兩個部分，力量上會有壹些衰減，但是世間的事情那有什麽兩全其美的，只不過權衡利弊選擇輕重而已。
　　只是現在斐潛算不出來到底是誰會去東岸，誰會來西岸就是了。正在思量間，阿打在黃成等親衛炯炯的目光之下，小心翼翼到了斐潛面前，腰都幾乎彎到了地面之上，雙手將壹把小刀舉得高高的，嘴裏嘰咕嘰咕說了兩句什麽。
　　壹個懂的胡語的老兵在壹旁解釋道，是請斐潛割羊肉的第壹刀。草原上的習俗是讓胡人們的頭人來做這個事情，但是現在沒有胡人的頭領，所以自然就來請斐潛了……
　　原來如此，若是漢朝的其他官員，估計會很不耐煩的趕走阿打，因為在很多漢人的觀念裏面，胡人就是蠻夷，作為士族，跟平頭百姓講兩句話都會覺得是壹種屈就了，更何況和蠻夷打交道？
　　那麽自己要怎麽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