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八九章 送到嘴邊的餡餅

　　茶品之後，便是設宴。
　　雖然平陽殘破了些，但是士族之間的壹場酒宴卻也辦的起的，不過歌舞之類的就沒有了，主要是那些東西，像什麽絲竹鐘磬之類的，誰會打仗的時候還帶著身旁的？
　　肉食倒是可以，就是青菜不多，本身這裏就是位於復耕的區域，誰也沒有辦法壹下子就變出壹大堆的各式各樣的蔬菜任意食用……
　　斐潛註意到衛望動了些韭卵和椿菜，然後又喝了羊羹湯，像什麽烤肉之類的基本不動，酒倒是喝了幾杯……
　　胃口不錯，但是可能牙口不好。
　　但是惡心的就是這壹點了。
　　牙口不好，吃的東西就很挑，全部都是稀軟就未免太過於無趣，但是那些要咬勁的又吃不動，只能眼睜睜的看別人吃……
　　再加上胃口又好，那簡直就是壹種痛苦。
　　關鍵是為了保持良好的士族儀態，還不能表現出這種痛苦來。
　　倒不是斐潛有意如此，只不過衛望壹直不肯開口說正事，老是這麽繞來繞去，也是煩人，自己這裏還有壹大堆的事務要進行處理，就這樣拖拉在此也不是壹個事。
　　在方才的互相吹捧過程當中，衛望絲毫未曾提及關於白波的相關字眼，斐潛也配合的就像忘記了壹般，但是現在正在堂上堂下穿梭遞送酒菜的，卻正是原本衛氏衛覬家族中的侍女，真的能夠權當成視之不見？
　　對於衛望，斐潛確實並無什麽好感。河東衛氏在此地甚有名望，深植廣根，勾結鄉裏，形如疥癬，難以去除，如果自己不能有烈火之勢，便不能輕易流露出任何殺意，因此不管如何，只能是選擇維穩壹策。
　　或許是光看別人吃多少有些無奈，衛望放下了手中的銀箸，笑呵呵的說道：“老朽拙才，位任三老，長自恨無增益教化，深感羞於所任之事，心實悵然，寤寐思服。今喜聞中郎欲建學門，經學盛事，不勝之喜，故靦顏而來，若能進些綿薄之力，也可謂吾生平之願，縱然九泉亦可瞑目矣！”
　　斐潛微笑著，心中卻盤算開了。
　　果然是為了這個事情而來的，還說得如此嚴重，搞的是臨終遺言壹般。
　　來分壹杯羹的。
　　衛望到了這個年齡，什麽錢財富貴對他來說，可能都不如留下壹個名望來的更好。錢財等物雖然人人都想要，但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積攢到了壹定程度之後，便也沒有太大的意義，就像是現在就算再好吃的食物，沒有了牙口，又有何用？
　　然而名望則是不同了，這個東西，或許不能直接兌換成為某些物質，但是卻可以憑借個人名望掌握壹定程度的話語權，就算身死，卻依然能夠庇護子孫，甚至可以提升壹整支家族的檔次，尤其像這種樹立學門的事情，簡直就是妥妥刷名望的利器，怪不得衛望急急切切的趕來……
　　斐潛笑道：“衛公有此雅意，潛亦深感欽佩。不知衛公有何指教？”行了，有什麽想法就端出來吧……
　　士族世家的交際十分微妙。漢代士族，特別是大的士族，相互之間彼此糾纏的有很多，人多了自然麽矛盾就多，恩怨也自然就多，然而這些恩怨往往都會只限於當事人，並不會擴大化，頗有壹些後世的對事不對人的感覺。
　　就比如像曹操，砍下多少人的腦袋，還“汝妻子吾養之”，放在後世，那妥妥的就父仇不共戴天啊，不演壹出趙氏孤兒怎麽能行？
　　但是，在漢代，這個不算啥事……
　　所以衛望也沒有覺得來和斐潛談合作，會和衛覬這壹支有什麽沖突，壹碼歸壹碼，當然，若是將來衛覬有了什麽新的機遇，然後殺將回來，衛望也不會因為和斐潛有什麽合作而有什麽憐憫之意，還是那句話，壹碼歸壹碼，各自歸各自的利益。
　　因此衛望壹臉真誠的說道：“薪火之傳，代代相傳，莘莘學子，渴於經學，如久旱逢甘霖，然平陽此地，年久失修，縱然重建，耗時耗力，不若……”
　　衛望停頓了壹下，仔細的觀察著斐潛的表情，希望能看到壹些情緒變化，進而可以從中得出壹些信息。
　　然而斐潛卻依舊笑著說道：“衛公但請直言無妨。”
　　衛望在心裏嘀咕了壹聲，說道：“……老朽亦無何求，唯於臨汾城北有壹莊園，大小廂房百余，亭臺樓榭俱全。外倚青山為屏，內有綠水為帶，可觀山色黛翠揮毫潑墨，亦可聽流水潺潺自然之音，深得清、靜、幽、雅之意，可除俗塵之亂，可蘊經卷之氣，願獻與中郎為經學之所，助學宮早開山門……”說完顫巍巍的從懷裏掏摸出了壹張地契，似乎只要斐潛點壹點頭，就要獻上來了的樣子……
　　難道是天上掉餡餅的節奏？
　　不是，是衛望百裏迢迢風塵仆仆，將餡餅親自送到斐潛嘴邊的節奏……
　　呵呵，哪裏會有那麽便宜的事情！
　　斐潛轉念壹想，這個老頭果然胃口很好！
　　表面上是衛望捐贈出壹個多麽漂亮，多麽適合，讓人壹聽就有些意動的莊園，然而卻在其中隱藏著陷阱，雖然沒有要斐潛的壹文錢，但是實際上衛望是準備將斐潛舉辦的學門連鍋端走！
　　開在臨汾的衛氏莊園內的學門，還能算是斐潛的麽？
　　山莊之內，必然還有壹些衛氏的相關人員對吧？
　　比鄰臨汾，自然衛氏可以進水樓臺是吧？
　　人老心夠黑啊……
　　要是稍微貪婪壹些，稍有不慎就會掉坑裏了。
　　然而直接拒絕並不好，必須想個理由先。斐潛略略沈吟壹下，說道：“衛公可知陳留郡圉南郊有壹桃園？”
　　衛望楞了壹下，說道：“吾不得知。”
　　妳不知道就好辦了，因為我也不知道有沒有，斐潛心裏嘿嘿笑了壹下，不過不妨礙他壹本正經的說道：“吾師甚喜桃花，曾言欲於芳菲之下，論講孔孟之經，庭院無俗雜，靜室得清閑，撫琴蔭檐後，桃李羅堂前。衛公厚意，潛心領之，然幸於平陽尋得壹桃山，正合吾師之願，可謂天授之地也，是故……”
　　很遺憾啊，斐潛深表遺憾。
　　但是很顯然，衛望並不打算輕易放棄……